第二日天气十分不好,殿外烟雨朦朦,滴答的点点雨落无情地打在宫檐上,远远近近,噼里啪啦,令人心烦意乱。
晚膳之后,承哲照例过来看太后,只是这一次,他除了带着形影不离的绿鬓外,还连着含烟一起过来,脸上的神色也十分阴郁。
“皇上,还没找到我师傅吗?”夜飞雪细查他的神色,心中顿时警觉。承哲心情不好时,脾气会十分暴戾,在这个宫里,通常除了夜飞雪之外,没人敢走近他三尺之内。
承哲抬起头望着她,墨玉般地眸中在复杂地光芒微闪,虽不严厉,却让夜飞雪有悚然心惊之感。
“母后出事之后,朕心情烦燥,什么事都记不起来。这两天,朕慢慢平复下来,才记得嫣儿临死前,曾留给了你半瓶溶血绝命散,是吗?”
夜飞雪心里咯噔一下,扬声问道:“皇上疑心是……是我下的毒?”
“朕并不怀疑你,你先去把东西拿出来再说。”
夜飞雪无奈,只好进屋去把那瓶藏得极好的溶血绝命散拿了出来,承哲并没有亲自接过,而是意示含烟接过,含烟拿了绝命散看了一会儿,突然脸色苍白,蠕动嘴唇艰涩地发声道:“回皇上,药水的确少了些许。”
夜飞雪原本浑不在意,听含烟这石破天惊的一句,想到自己也隐约觉得药水的份量少了,不由惊得蓦然瞪眼,问道:“含烟,你有什么证据这药水少了?这东西放在我这儿,我从来都没用过,怎么会凭白少了些许呢?”
含烟抬起头,眼中有凄然之意,看得人心酸:“这瓶子是梨主子特意让司珍房的人做的,瓶上的花纹其实用来测量瓶中药水的多少。奴婢还记得梨主子趁奴婢不注意,喝下有毒的药水之后,还惨笑着指着瓶上的花纹对闻讯而来劝阻的奴婢说:含烟,我命该如此,你看,我这一口饮下药水之后,正好到了这片最大的柳絮的花纹上。合不是正应了那句: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吗?所以,奴婢记得这药水的份量,应该是在这个花纹上。”说着指了指,递给了夜飞雪。
夜飞雪颤抖着双手,接过药瓶。这个瓶子有着极不愉快的回忆,里面装着的,又是绝世毒药,所以,她一向很少看,更从未发觉得瓶上的花纹是可以用来记量的。此时被含烟讲明,她仔细看去,却见这瓶上刻画的是一幅风吹柳絮的图案,那一点点的柳絮如同片片飞雪,大大小小,星星点点,而最大的那一片,接近尚在瓶子小半瓶的模样,而现在药水的位置所对应的那片柳絮位置,却已经接近底部。八壹中文網
夜飞雪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颗心更是快要跳出腔子,瞥了皇帝一眼,却见他一脸冷色,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之意,当下再不敢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态度异常绝决地说道:“皇上,我没做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瓶里的药水会少了些许。”
承哲抬头望着她,忽然露出一道讥讽的笑容:“朕当然知道你不会。只不过,朕却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为瓶里的药水会少了些许。”他缓缓说道着,声音低沉冷然,却带着让人心颤的凌厉之意。
“现在……”他沉沉的,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来告诉朕,知道你有这瓶东西的人,到底有哪几个?”
有哪几个?
夜飞雪头脑飞快地盘旋着,除了含烟、玲珑、忆柳、姊姊夜无色还有谁?那么,到底会是谁,这么想要置太后于死地呢?是含烟吗?不,不会的,如果是她,她绝对不会说出药水少了许多。那么会是玲珑吗?她深恨太后未曾经太皇太后应有的奠仪,会不会是她?或者……会不会是忆柳?难道她恨太后曾经毒害过她,所以她也要毒害太后?又或者会是姊姊?那姊姊毒害太后的目的是什么?那么……到底会是谁?是谁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这东西倒了些许出去害人?
承哲见夜飞雪默不作声,也不着急,只面色阴沉地望着她。看着他如此阴冷的表情,夜飞雪全身的寒毛仿佛都竖了起来。吞吞吐吐得将这几个人的名字报了出来,眼看着他那越来越不善的表情,夜飞雪心中担忧之极,生怕他突然翻脸就将这几个人一一拿下,屈打成招。
到底……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偷了这些毒药呢?
想到这个偷字,夜飞雪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整个人顿时冷静了不少,她清了清声音道:“关于这瓶药水,还有一件事,我要向皇上禀告。”
“说!”承哲声音低沉,带动了头上的延冕玉旒一阵晃动,漾出诡谲的涟漪。
“启禀皇上,我们乾西馆曾在日前失过窃。当时,有贼人进入馆内,不止将忆柳的东西全部偷走,而且还把我小库房里的药品也全都翻乱,这瓶药水也被翻出来,扔在了地上。”夜飞雪涩声说道:“本来,我们将此事报于大内侍卫之后,就并不在意。但现在想来,疑点甚多,宫里头那么多妃嫔娘娘,那个贼人为什么偏偏就找上了我们这个冷宫?还有,如果贼人只仅仅是想偷些值钱东西的话,那他为什么要进入堆放杂物和药品的小库房里?”
承哲面色一变,俊美的面庞越发显得阴沉,眼中的光芒既似烈焰又似冰凌:“照你这么说,这个贼人进入你宫中的确是图谋不轨,可知道你手中有药的人,也就这么几个。你怎么解释,这个贼人是怎么知道嫣儿手中的这瓶溶血绝命散在你的小库房里放着?”
夜飞雪蹙眉仔细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不知道。”眼角余光之处,却看到含烟闻听这句,眼中掠过一道复杂之色。
这时,绿鬓上前敛衽道:“皇上,除却梨主子那宫看温泉的宫女确无可疑之外,奴婢已经查到,当时共有哪几拨人接触过替太后取水的宫女小柔。”
承哲冷冷一笑了,墨玉似的眼中射出二道幽森的光芒:“都有哪些人。”
绿鬓的微笑仍是恭敬谦和:“分别是去取温泉之水的各宫宫人。有皇后宫中的青田姑娘,银贵妃宫里的莹飞姑娘、淑妃娘娘宫里头的诗薇,惠妃娘娘宫里的雯宁姑娘。奴婢问过小柔这几宫的取水宫女有没有接触过太后用的水,这丫头抵死都说没有。奴婢也曾把这几位姑娘请去问过话,但她们都只承认和小柔说过话,却死不承认动过太后的水。”说着,她笑了笑,温柔和顺的脸上,一种极为狠厉残忍之意逐渐弥漫而开:“后来,小柔这丫头熬刑不住,又说了件事。她说,在半路上的时,不小心与疯了到外乱跑的丽太妃相撞,她就放下水去扶了一下丽太妃。”
殿中一片死寂,承哲的眉目间尚且看不出什么波澜,可夜飞雪,却已惊得面无人色。
丽太妃?
丽太妃!
夜飞雪想起了那一天,妍巧来求她,她到小库房里配制药物的事情,晴天霹雳似的,瞬间将她震得浑身不能动弹。
仿佛在欣赏着夜飞雪剧烈惨变的面容,承哲的唇边扬起一道极为冷酷弧线:“表妹,现在,你可以告诉朕了,那晚丽太妃宫中的那名叫妍巧的宫女跑到你这里来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夜飞雪垂首不语,心中明镜一般,原来妍巧跑来找她,他到底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说,她到底为什么找你?”承哲的声音扬高了几分,带着些许严峻,带着些许的咬牙切齿道以及难以隐藏的怒意。
“因为……太妃疯病重发,所以她……她就想让我……让我去帮太妃治病。”想着妍巧来找她的时说的那翻话,夜飞雪只觉得心中波涛汹涌,却偏偏不能露出半点儿,唯有咬牙死撑。
“笑话,朕查过太医院丽太妃的脉案,根本就是好好的,哪来什么疯病重犯?就算她真的疯病重犯,那她为什么不报到太医院,而偏偏要来找你?你给朕说实话!”
夜飞雪虽被他那冰凌似的目光盯得浑身发冷,惶恐失措,可终究不敢把妍巧说给她听的话向他重复一遍,只咬牙死不承认。
承哲向绿鬓使了个眼色,于是绿鬓分别把孟忆柳和玲珑都叫了上来一一跟她们对口供,岂料她们三人于这事上头竟是心有灵犀得好,俱都一口咬定妍巧是来求医的。
听她们三人众口一词,承哲的眉尖不由直跳,绝艳绝美的面容上阴霾更深,他蓦然站起来,用力之猛,以至于将额前的延冕玉旒都撞击得叮当作响。
“好,好,好的很,你们三个如今倒还真是同声同气,一个个全都胆敢犯下欺君大罪,夜飞雪,你别以为朕要让你救治母后,你就可以无法无天,目中无朕。绿鬓,把孟忆柳和玲珑给朕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