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飞雪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么样的心绪走出夜无色这个静福宫的,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专用的轿子里了。她竭力想按捺下自己那澎湃的心绪,可一幕幕的往事仍是如潮水般汹涌的涌入她的脑海中,一阵连着一阵,她的额上不知在何时已是布满了津津汗水,内心隐隐的有些事情让她觉得害怕。
方才夜无色回答说孕妇不能食服牡丹皮,这证明了夜无色她根本就是懂得药理医术的,而且医术绝对不差;从小大到,在她和夜无色的相处过程中,她从来都是强者,所以闯祸吃亏挨打受责的人是她,夜无色从来都是弱者,所以,受到保护爱惜帮助救护的人是她。可就是她这个所谓的强者在她这个弱者面前,却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夜无色只用了一滴眼泪,甚至于只是一个眼神,就可以将她轻易击。以柔克刚这句话,在她们姊妹身上用了,真是再再贴切不过了。那么,她和姊姊夜无色两人,到底谁强谁弱?夜无色逼迫她以父母的在天之灵立誓,在她气恼伤心之下,却又说愿意以死来换取她的解脱,这一手拿鞭一手拿糖的御人之术,当真是使得出神入化。而且,她发现,夜无色是那么的了解她,就连她之所以肯为夜无色牺牲自由,放弃幸福,是因为她心中对父母的极至愧疚也知道,而她呢?她突然发现自己完全就不了解夜无色,她完全看不懂她,也完全看不透她。
夜飞雪痛苦的闭着眼睛,脑海中显现的尽是夜无色那柔弱的身形,而绿鬓的一句话,更是突然之间从她的脑海之中跳了出来:“如果你认为是皇上对你姊姊下毒,以达到把你留在皇宫里的目的,那么,你真是想错了,皇上真的没做过这种事。”
如果绿鬓说的是真的,那么,皇上并没有因为要留住她而在夜无色身上下毒,太后又因为要把她嫁到菰安郡去不会下毒,而蓝言轩这边如果要有所动作,也绝不会弄出这种不痛不痒不会对母亲和胎儿造成伤害的小毒,那些膳食和茶水里的毒药,倒有可能是他让人下的。那么……还会有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得在夜无色身上下毒,以达到令到她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为皇帝所用的目的呢?夜飞雪愈想,脸色愈是苍白,心里难过得恨不能跳下轿子在地下打着滚大哭一场。
可是,她不能哭,她也没时间哭。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未曾好好消化过太皇太后给她的信息,现在,她必须要结合曾经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仔细的想清楚一些事。
太皇太后提及的“双文双武”中的蕊月,便是她娘亲的名讳,而太医夜泽,很有可能便是爹爹,因为她的爹爹同样也是一个十分精通医理的人。那么,也就是说,爹和娘亲始终都知道当时的冷夫人就是太后的真相。可是,娘亲当初不过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以太后的心性,又怎么肯让一个宫女的女儿成为自己儿子的正妻?爹娘把姊姊嫁给承哲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把太后的真实身份告诉过给姊姊听?既然太后和娘亲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了结成亲家的关系,那么,以当时太后化身为冷夫人在京城的实力,为什么在爹爹因官印丢失被抓之时,竟然不肯伸手相救?还有,从爹爹被抓到砍头,也有一段时间,娘亲又为什么不以太后的秘密为要挟去向太后求救,反而会自杀殉情?难道……爹娘之死竟然另有玄机?难道……难道竟然是太后因为准备起事,所以竟然预先将知情的爹娘杀死灭口?而姊姊,姊姊在冷家这么些年来,到底知不知情?就算她不知情,当她得知承哲真正身份的时候,她,有没有对爹娘与太后的关系产生过怀疑?如果她也曾经产生过怀疑的,那她为什么还会心甘情愿的回到皇宫里来?难道……难道姊姊回到皇宫里是为了查明什么……可是……可是如果说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姊姊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那么,夜无色又为什么不告诉她?而且为什么非以那种手段逼迫她留在她身边?是怕她冲动坏事?还是另有玄机?
在这翻翻江倒海的汹涌思绪之中,小轿已经到了御景湖边。
夜飞雪打发随身的宫女、太监先行回宫,只留下玲珑和含烟。含烟倒也识趣,不待我开口,便自觉的站在玲珑边上,夜飞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慢慢往湖边走去,行进到湖边假山石堆边上,她终于看到了赵子聪那高大的身影。
赵子聪一眼看到她,便似风一样飞旋而来,怒形于色道:“你这个娘们,在搞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就变成了昭仪?”
夜飞雪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目中一片沉静:“听着子聪,我的时间不多,你的时间也不多。我要你在即日之内,立即离开京城,返回到菰安郡去。”
“干啥?”赵子聪把眼一瞪:“把俺给甩了,你就可以无所忌惮的当你的昭仪了吧?呀呀你个呸,想都别想,要走,你跟俺一起走!要不然,你让俺跟俺家小王爷怎么交代?”
夜飞雪摇摇头:“皇上威胁我说若是我敢走,便会要了我姊姊的命。先前,他还曾让贤妃来找过姊姊麻烦,所以,我相信他绝对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出的人。我实在不敢冒这个险。因此,在我还未曾做出妥善安排之间,我暂时还不能跟你走。明天你就跟皇上请辞,返回菰安郡。”
赵子聪退后两步,摇头道:“俺不走!”
夜飞雪大怒,一张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你不走?你不走难道想留在这里,让皇帝又多一个可以威胁我的人吗?你必须要走,否则,一旦出了什么事,首当其冲的便是你,你难道想让我为了救你,而对皇帝投怀送抱吗?”
赵子聪怒气冲冲地说道:“俺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走,俺可以请辞!但是小王爷告诉俺,说你知道怎样从宫中离去的密道。现在情况这么危急,你还管你那个整天哭哭啼啼的姊姊干什么?是她自己作死,连累了你,你现在难道还拦着不让她去死吗?你管她,你走你的,让她去死好咧!”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对我可以无情,但我绝不可对她无义!而且,我现在发现我父母之死可能另有玄机,姊姊留在宫中可能另有目的,这个时候,我又怎么能一走了之?”夜飞雪压低声音怒喝道,心中恨不能肋生双翼,远远离开这深深宫阙之中。
“那俺家小王爷怎么办?”赵子聪几乎咆哮起来:“你这样对得起他?”
夜飞雪望着御景湖那波澜开阔的湖面,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听着,你回去替我问问你家小王爷,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能以完壁之身去见他,他还会不会要我。”
赵子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还待多问,却见一位丽人徐徐而至,却是绿鬓。只见她先向夜飞雪行礼,继而抿嘴笑道:“皇上让奴婢过来问一下席昭仪,想要跟赵将军交代的话可曾交代完了?若已交代完毕,还请昭仪速回霅溪馆内。皇上还等着昭仪一同用膳呢!”
夜飞雪深深的看了一眼赵子聪,不再多言,顺从的跟着绿鬓离去。
含烟和玲珑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尤其是含烟,一看到她就急着解释道:“奴婢没有……”
夜飞雪点点头,又摇摇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绿鬓那秋水一般的明眸先在含烟脸上一滚,继而又停在夜飞雪了脸上,正当她以为,绿鬓要问她与赵子聪相会一事时,绿鬓却笑着问道:“席昭仪,昨天在北三所里,可曾受惊了?”
夜飞雪勉强笑着摇了摇头,还未开口,绿鬓却已经笑着接了上去道:“昭仪倒是未曾受惊,奴婢却是被惊掉了半条小命。便是连皇上,当时也惊得把手上的茶盏打翻在地呢!”
夜飞雪平静地敛了敛裙裾,柔声轻语道:“那就多谢皇上和绿鬓对我的关心了。”
绿鬓眨了眨眼道:“尚仪可不知道,皇上为了不让你被皇后抓住,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力。一方面派了含烟姐姐先行一步前来救你,另一方面马上布兵遣将,设下重重之局,这才从皇后手中将尚仪你给抢了出来呢!”说着,突然咯咯笑出声来:“幸好皇上身边那神鞭四将手上的功夫了不得,一手的鞭子甩得出神入化,昨日不是他们出手,从檐上把你们给拉下来,你这个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可就要糟了。”
听她这么说,含烟忍不住冷哼一声。
绿鬓看了她一眼,含笑道:“含烟姐姐,你可别不服气,你虽是当年粲花堂的第五名高手,可人家神鞭四将却是成仁堂中排行第三的高手,这武功,比起你来,总是高这么一点点的。”
含烟冷笑道:“可是比起粲花堂中武功排名第二的绿鬓姑娘,却还是差远了,不是吗?”
夜飞雪大吃一惊,想不到看似弱不经风的绿鬓竟是名深藏不露的高手。
绿鬓笑得眯起了眼睛:“好说好说,那样的排名怎么做得了数?我的武功比起含烟姐姐来,还是差上一点的。但光论鞭术而言,就算姐姐和我加起来,也是比不过神鞭四将的。只是,昨日个委屈他们扮成了小太监,这四个人心高气傲得紧,今天不知道跟我闹成什么样子,非要我好好给他们去去秽气。”说着转向夜飞雪,凝视着她脸上的指印柔声道:“正因为如此,奴婢这被耽误了时间,令到尚仪在静柔夫人受了委屈。”
夜飞雪低下头,硬撑着不让她看出眼中的委屈,咬着牙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