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翻话，夜无色震动了一下，心脏急剧加速了跳动。夜飞雪低低叹气，猛然挺了挺背脊，她知道，这一刻，她脸上的神情一定不屈的、勇敢的、执着的。
“姊姊，我承认，我不怕告诉你，昨天，我曾起过杀心，我发誓，如果昨天在御景湖边挨打受辱的人是你，如果昨天贤妃会对你造成一丁一点的伤害，我就一定，一定会在今晚的酒宴上毫不犹豫地毒死她。可……可问题是……”夜飞雪咬了咬牙：“到最后，我居然发现贤妃这么做，是因为她的背后有人在推动着，是因为有人要借机挑起这一场战争来，哪怕是牺牲我们俩个，他都毫不在乎。而偏偏，偏偏这个人敢这么放肆，敢这么无忌，除了因为我们俩个无所依靠之外，他所仰仗的，就是姊姊你对他的爱情，以及我对你的亲情！姊姊，这一次，这一次，事到临头，我是因为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而放弃了，可是下一次，下下一次呢？当什么德妃、淑妃也在他的推波助澜下来为难你欺侮你的时候……我……我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会在他的授意下做出些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所以，姊姊，我真的……真的不能再在这个皇宫里呆下去了。我非走不可！”
夜无色的嘴唇颤抖，她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那双墨玉般的眼睛被泪水慢慢地浸透了，一滴珍珠似的泪珠静悄悄的滑落到唇角，停在她那颤动的唇边。夜飞雪温柔的替她拂去这滴眼泪，轻声道：“对不起，姊姊，虽然我很爱你，可是我想，我不会再陪着你走完这一条由你所选的路。如果你真的不忍心离开我，你可以选择走一条由我帮你选的路，跟我走，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的是是非非，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法子。你知道的，我一向只喜欢选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唯一所要你做的，有可能就是你做出感情上的牺牲。跟我，或跟他，你自己选！”
“别说了，飞雪，别说了！”夜无色紧紧的搂着她，阻止她再说下去，她伸出手，不停地抚摩着夜飞雪的头发喃喃低语：“别说了！飞雪，真的别说了。我知道，你为我做的够多的了，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早就向一只展翅的小鹰一样在天高地阔中自由飞翔了。因为我，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很惭愧，因为我这个姊姊从来没有为我这个唯一的、最最心爱的小妹子做过任何事情，反而一次次的牵连你，拖累你。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观察你，你显得那样忧伤，那么不开心，我原以为是因为翼安王的原因，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为了我。我真的对不起你！”
夜飞雪立刻用手蒙住她的嘴，摇头道：“不是的，姊姊，你别这么想。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牵连、拖累这种话，只是我们之间选的路不同，我们的认识和想法也不同。”
“可是……”夜无色抬头凝望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恳求、悲伤之色：“可是飞雪，我能怎么办呢？必竟，他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我……我怎么能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见不到自己亲生父亲的脸呢？我怎么能让他们父子分离呢？我……我只能对不起你。”
“嘘！姊姊别这么说！”夜飞雪再一次用手蒙住了夜无色的嘴，她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些，柔和得像春天里那薰人欲醉的春风：“姊姊，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存在谁对不起谁这种事。你有你的情有独钟，我有我的逼不得已。”
夜无色默默不语，忽然，她站了起来，直挺挺地在夜飞雪面前跪下：“飞雪，如果在这个时候你走了，她们一定不会放过我，我和我腹中的孩子都会保不住，所以，我求你，求求你不要走，留下来帮助我！救救我！”
夜飞雪跳起来，去拉住夜无色的手，在这酷热的天气里，夜无色的手却似冰块一样冷。夜飞雪使劲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可她却不肯，直挺挺，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呜咽着说：“我真的很害怕。我并不在乎，她们会怎么对我，哪怕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可是……可是我腹中的孩子怎么办？他是无辜的！我不能因为我的无能，而让他连睁眼看一看天与地的权利都没有！所以，所以我只能求你，只能求你！”说着，她就要向夜飞雪磕头。
夜飞雪死命死命地拉住她，无意识的紧紧咬着嘴唇，心头的悸痛已化作一团浓浓的烟雾，把她从头到脚都笼罩得牢牢的。她懂了，她明白了，承哲为什么根本就不在乎让她知道是他在耍手段让贤妃在闹事，他为什么可以一次又一次的耍她，为什么不愿再在她面前伪装成善良的模样。他吃定了她，他利用夜无色吃定了她！在这一瞬间，夜飞雪感觉自己被人生生地关进了阴暗晦涩，那凄楚悲凉的天牢里。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姊姊，只觉得头脑一阵阵的晕眩，只觉得整个冰冷彻骨。
夜飞雪深呼吸了一下，艰难的说：“姊姊，你先起来，你听我说……”
“不，不，不，飞雪，你不答应我，我是不会起来的！”
“姊姊！”夜飞雪惊悸的颤抖。
“飞雪，我求你先听我说！”夜无色飞快的打断夜飞雪的话，她看上去彷徨而恐惧，慌乱而迷惘：“如果是以前，以前你要走，我一定不会自私的拦住你！曾经，我在冷家备受虐待，我被人戕害到双目失明，可这一切，都没让我害怕过。可是现在，特别是当我知道我前段的时候曾经中过毒的时候，我害怕了，我真的害怕了，我一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腹中这块肉，他是我心里所有的希望，他是我一生全部的寄托！可是如果……如果他受到任何一点伤害，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再活下去。”夜无色的声音爆发出一丝难掩的悲愤与压抑的哽咽：“飞雪，我们是亲姊妹，我们身上流的血是一样的，其实我们骨子里那种狠那种执着也是一样的。如果你为了我，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我也一样，如果有任何人敢伤害我的孩子，借用你的话，什么下毒、什么栽脏、什么挑拨、什么离间，不管这些有多卑鄙有多无耻有多下流有多龌龊，我真的也会去做。我曾经就因为你，而下手杀死过青蝉。所以飞雪，我求求你，别走，求你别在我这么害怕，这么无助，这么彷徨的时候离开我，我求你留下来，帮帮我，帮我给我的孩子撑起一片干净的天空！”
夜飞雪倒吸了一口冷气，一颗心，似被千万把锐利的小刀刺中一般，五脏六腑无不疼痛：“姊姊，我有什么本事帮你撑起这一片天空呀？我无权无势，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医者而已。我能做什么呢？”
“你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夜无色望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只需听从皇上的安排即可！”
夜飞雪身子一颤，禁不住连连后退数步，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裂开来，她仿佛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姊姊，只觉得满嘴苦涩：“怪不得，怪不得姊姊你会在贤妃等人面前把怀有龙裔一事叫嚷出来，原来，你竟是受他指使的！可是，可是姊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甘心要冒这么大的险？”
“冒险吗？”夜无色的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容：“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吗？如果不知道，我又怎么会被人下毒？”
夜飞雪觉得头晕脑涨，轻轻地闭了闭眼睛，她疲惫的说道：“不管怎么样，姊姊请你坐起来说话，你这样跪着，我真的担当不起。”
夜无色轻应了一声，终于缓缓坐下。
“你……不，应该是皇上到底想让我怎么做？”一阵极端旋晕之后，夜飞雪的心境反而如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就向以往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场生死攸关的挑战一样，她整个人平静得出奇，冷静得出奇。
夜无色的目光闪烁着回避着她：“皇上并没说什么，他……他这是为了我好，也是……也是为了你好。他现在没有实权，但当他皇权在手的时候，一定会好好待我，一定会将我的孩子册封为太子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听从他的安排，帮他夺权，帮你的孩子争取到太子之位？你们凭什么觉得我有这个能力？我只不过是一个医术还不错的小医师罢了，难道你们想让我把宫里的所有宫妃统统毒死，然后嫁祸给皇后？”
“不是……”夜无色犹豫着：“皇上曾经在我面前用四个字形容过翼安王对你的感情。”
夜飞雪心中一跳，淡淡问道：“哪四个字？”
“情深意重！”
“原来如此！”夜飞雪轻声说道，轻得就向是睡梦之中的呓语：“怪不得他会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出现，把你接到玉台城，怪不得，他会想办法让你怀上龙裔。怪不得……”她脸色古怪地望着夜无色：“你明明中了毒，却并没有大碍！”
“飞雪，你在说什么？”夜无色神色紧张地望着她。
“姊姊！”夜飞雪温柔地叫着她，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真的选择相信他，并且要我这么做吗？不管是好是坏，是真是假，你都不后悔吗？”
“是！”夜无色望着她，坚定地说。
“好吧，且容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说着，夜飞雪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向外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