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姑姑死了，奶奶也死了。
小兔彻底成了无根之人，孑然一身。
“小兔，你还好吗，姑姑想你，好想你啊。”
小兔眼神一下直了。
这声音多么熟悉，多么温暖，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想落泪。
小兔使劲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姑姑，但是没用。
眼前升腾起重重叠叠的白雾，一个身影在里面若隐若现。
但似乎又在挣扎不已。
“姑姑，小兔也想你啊，你在哪里啊？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从来不肯来小兔梦境做客呢？”
小兔伸出双手，想拨开层层白雾，她想拥抱住魂牵梦萦的亲人。
谁知。
触感却是冰冷和坚硬。
冰冷和坚硬的墓碑。
“君埋泉下魂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我辜负了哥哥，嫂子的嘱咐，我没有照顾好你，没有把你抚育长大，我对不起他们。
他们都怨我呢，把你丢在这残酷冰冷的人世间，你得用自己稚嫩的肩膀去承担所有，你好可怜你好辛苦。”
“小兔，你有很长很艰难的路要走，你会跌倒，你会哭泣，肯定还会埋怨。
你会吃很多的苦，受很多的罪，但是别怕啊，这些都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总有一天暮然回首，你会发现，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都变成了脚下的光，照亮了你前行的路。
姑姑很伤心，也很自责，如今姑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袖手旁观，姑姑心疼你啊。”
哇啦！
小兔只觉得心底酸楚无比，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情不自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起来。
“姑姑，别说了，是小兔对不起你，你含辛茹苦养育小兔，小兔却没来得及孝顺你，你没享过一天福，就匆匆离去。
小兔好悔恨，小兔好伤心啊。
小兔多希望没有那场意外，小兔希望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现在我已经能挣钱了，可以带着你去旅游，带你看遍风景如画，带你吃尽山珍海味。
所以，姑姑回来吧，哪怕只有一天时间，给小兔一个孝顺你的机会。”
“……”
“姑姑，你过得好吗，你怎么还没转世为人啊？
你是不是受到了惩罚，不应该啊，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是那个王八蛋人渣啊。”
任凭小兔无数次呼唤，姑姑再也没有回应了。
悲伤如丝，丝丝缕缕把小兔紧紧包裹着，她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了。
“小兔，别哭了，你姑姑的确过得不好，她没有资格往生，她被推进了万丈虚空，永远在回忆里艰难滴血。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为了你，你懂吗，你忍心吗。
你若是想救她，我可以帮你。”
一只冰冷刺骨的手轻轻拍在了小兔肩膀上，她回头看见了鬼老头的脸。
此时。
鬼老头已经有实体了。
穿着红色唐装，戴着一个小礼帽，非常喜庆的新郎装束。
只是脸上妆容痕迹太重了，眉毛粗粗的，脸比雪还白，嘴唇干涸僵硬。
“你，你怎么知道我姑姑？你是不是也看见她了？
她就在那层浓雾里，她在呼唤我啊……”
“是啊，我看见了她，还有她惨不忍睹的样子，这是她不忍心让你看到的。
她一直不放心你，她想看看你，但是又害怕此时的样子吓着你，所以求我弄出白雾遮挡住她。
就是为了保持在你心中最美好的模样，你懂吗。”
“惨不忍睹？为什么会这样?当年是那畜生不做个人，我姑姑才动手的，为什么会惩罚我姑姑。
为什么她不能去往生，为什么要坠入无尽虚空受苦受罪？”
小兔神情越来越激动，透着一丝丝歇斯底里。
“因为，你姑姑动了刀，刀光血影，血光之灾，最后又自杀身亡，罪加一等。”
小兔猛地摇摇头，“我，我不服，我不服啊，阎王瞎眼了吗，是非不分吗，他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姑姑，我姑姑是一个好人啊，一个很可怜的好人。”
“你错了，你姑姑根本没有面见阎王的资格，就更别提洗清自己的冤屈了。
但是你能，我能帮助你见阎王，替你姑姑伸冤，诉说委屈，让你姑姑有机会往生，下辈子奔个明媚未来。”
小兔忽然笑了。
喜悦如同泉水在心底流淌，她什么都不要，她只要姑姑过得好，这辈子不堪回首，那就修下辈子好了。
不用吃苦，不用受罪，衣食无忧，明媚如阳光般的人生任其挥霍。
“好，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不嫌弃你丑，也不嫌弃你老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鬼老头顿时眉开眼笑。
“好，这就对了，我会帮你如愿的。”
“对了，那畜生呢，该死的是他，结果他死了还搭上了我姑姑陪葬，他是不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啊。”
“不，他过得很好，他早就往生了。
他有一个姐姐非常厉害，走阴婆，通阴阳，精命理，她下阴去求冥王，说你姑姑先动手，让她弟弟惨死，随后自杀属于罪不可赦，阎王非常恼怒，于是判她弟弟往生，你姑姑坠入虚空。”
小兔气得咬牙切齿。
心底一股怨气越来越浓烈。
为什么。
为什么。
这太不公平了。
就因为姑姑没有面见阎王的资格，就只有任由别人泼脏水侮辱吗，连还手喊冤的资格都没有。
阴间的世道也这么黑暗吗。
一滴血从眼眶涌出。
接着是一丝血从嘴角溢出，渐渐汇聚成河。
眼前刹那变得血红一片。
所有的景物在飞快后退。
最后定格在那片血海里。
那年那月。
那个寒冷的冬夜，那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
姑姑抱回了襁褓中的小兔。
白嫩嫩的小脸。
红通通的鼻头。
真的很像一个小兔子。
“呀，好乖的女娃啊，婆娘你是在哪里捡回来的。”
“这可不是捡的，这是我侄女呢，就叫她小兔吧。
你愿意和我一起把她抚养长大吗。”
“好啊，反正我也没生育，我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的，以后我挣的钱都花在这小东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