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来到衙署时,马玩、张横、成宜以及杨秋四将已经散去了,他们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同时也同意了这次结盟出兵,不过陈宫也清楚,在看到实际好处之前,想要让他们拿出真东西来,可不容易。
只凭陈宫带来的钱币和缯布可不够,西凉这边,军阀之间认的只有粮草。
看着距离最近却来的最晚的韩遂,陈宫笑道:“文约兄,来晚了。”
“先生恕罪,在下公务缠身,迟来些许,望先生恕罪。”韩遂哈哈笑道。
“诶,文约兄言重了,并非大事,而且我想文约兄迟来,定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你我做个交接便可,莫说只是迟了片刻,便是迟上两三日,也不妨事!”陈宫呵呵笑道。
“不敢不敢。”韩遂连连摇头到:“久闻先生大儒之名,那四句警世之言如雷贯耳,当初第一次看到是,真是如遭雷击,我等儒者多年来苦苦追寻的,不就是这四句吗?”
陈宫呵呵一笑,点点头。
同一句话不同的人看到的感触是不一样的,真有韩遂说的这般效果,那这天下,恐怕人人都是大儒了。
“出兵之事,诸位将军已经同意,不知文约兄……”陈宫如今掌握大势,韩遂之前对于马腾和自己的要请推三阻四,如今其他四将已经被说服,只剩下韩遂一人,虽然知道此人心中还有算计,但此时关中联盟之势已成,韩遂心中的想法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当然,吾为汉臣,为朝廷效命自然义不容辞。”韩遂当即一脸严肃的说完,随即却又迅速换成为难的模样:“只是这三军出征,当以粮草先行,关中境况,先生这一路走来恐怕心中也有数,这……”
“钱粮之事,文约也不必担忧,我给各军带来了足够的钱币。”陈宫笑道。
韩遂闻言觉的有些好笑,也有些不解,张横等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不会真被对方用一堆没用的铜钱收买了吧?
在这关中之地,钱币早已无用,再多的钱币,买不到粮食有什么用?
从李郭时期开始,这关中已经是以物易物的状态了,陈宫究竟是如何说服这些人的?
韩遂看着陈宫,静待下文,他不相信陈宫用一堆钱币就能说服马腾这些人,他也相信,只要见不到粮食,别说陈宫只是楚南的使者,就算是楚南亲自来了都不管用。
“过几日,中原那边会由商旅运来大量粮草,大家可以用这些钱币购买粮草。”陈宫看着韩遂笑道。
“先生,恕我直言,既然如此,何不直接将粮草给我等?非要拿来些铜币?”站在韩遂身后的阎行皱眉问道。
“放肆,先生如此做,自有其道理,你是何身份,安敢如此与先生说话!?”韩遂目光一冷,呵斥了阎行一句。
他大概明白陈宫如此做法,是想让关中恢复贸易秩序,说实话,若韩遂有一日成了这关中之主,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也是做这个。
不过他可没有那么多商队支持,若非陈宫,中原的商贾根本不可能来关中,更不可能来西凉。
陈宫此举,却是帮了他大忙了!
现在,韩遂有些相信陈宫真能为关中带来百万石粮草了,这还真不一定是诓骗,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文约兄,不至于,这位将军看着颇为威武,想来本事不差。”陈宫制止道,同时目光打量着阎行,阎行身长八尺,体魄雄壮,一双浓眉看上去颇有几分气势。
陈宫是见过诸多猛将的,从吕布、张辽、高顺,到后来的黄忠、魏延、赵云,陈宫身边平日里接触的粗鄙武夫要比文人可多多了,一個武将本事如何,他大概能看出来,罗平安这种的,想要在他面前装可不容易。
“此乃小婿,阎行,表字彦明,有些勇武,不过与令君帐下诸位猛将相比,不值一提。”韩遂笑道,随后看向阎行道:“还不拜见公台先生?”
“末将见过先生。”阎行对着陈宫一礼道。
女婿啊。
陈宫有些失望,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对组合,莫名的心中生出一股亲切感来。
“彦明不解也不能怪他,这钱币、货物之间的运转,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一处是否繁荣,商客往来频繁之处,往往民生兴旺,反之则民生凋敝,将钱给诸位,而后引来中原商贩来此贩卖货物,大家有了货物可以生活,商贾有了钱,也愿意再来这里,只要治理者不是太无能,借此机会张罗些驿馆、食肆、酒肆,让过往商客花销,这钱又留下来了。”
陈宫想着之前楚南给自己讲解的商贾对一地兴衰作用,此刻掺杂了许多自己的理解给众人讲的更透彻一些。
“若此处能做出一些中原没有的货物,还可以卖给商贩,商贩拿着这些货物去了中原赚取些差价,有了更多的钱,那更多的货物便会源源不绝过来,如此便会日益兴盛。”
“不想公台先生对商道了解都这般透彻,可惜世人都有些小觑商贾,各处书卷之中,也少有类似记载。”韩遂叹息一声道,这些道理,他也是在摸爬滚打多年之后才渐渐总结出来的,有时候商的作用还真不小。
不过过去大的豪商都是世家大族在背后支持,所以通常想要做些政绩出来,都是直接尝试联络世家大族而非这些豪商。
豪商说白了,就是依附于士族,给士族办事的。
后来关中大乱,关中士族也大多跑了,留下来现在那些所谓的凉州名士,大都是些昔日小族,根本没有支撑关中这么大经济体的能量,而且经常被抢,所以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张罗此事,致使关中经济环境更加恶劣。
“此乃主公早年行商所得,后来与我论及此事,我也有感于世人对商之误解,是以如今正在与主公共著一部书,内含商道,这商有用,但却也是欲壑之源,若不能加以约束,必成大灾,是以商必须有,但却也必须抑制,尤其是为官,若想为官,便不能从商,若想从商,便不可为官,否则这钱权若是相合,实乃万民之灾厄!”陈宫笑道。
他的书已经著了三年了,其实早就可以成书了,但楚南的物理篇以及商道篇一直未曾写完,他也有很多地方需要修撰,是以一直拖到现在,这部书将以他和楚南师徒之名共同署名,若能流传后世,也算他师徒一段佳话。
“若此书问世,在下定要拜读。”韩遂连忙肃容道,在其他人看来这只是小事,但在士人眼中,不管怎么看陈宫,但陈宫这位大儒一旦著书,那都是争相追捧、誊抄,甚至会当做家传的东西,更何况还有楚南的理论,世人对楚南的治世之法的好奇恐怕还胜于对陈宫这个大儒的学问。
古往今来,名儒如过江之鲫,但大儒,每一个时代就那么聊聊数人,这些人所著书籍,那都是蕴含无上智慧的东西。
“届时定赠文约兄一卷。”陈宫笑道。
他的书,至少有百卷之多,一卷而已,不多。
“那就多谢先生了!”韩遂肃容一礼,看着陈宫道:“如此,待粮草到了之后,我等便整兵出征。”
“还有一事。”陈宫点点头,随即看向韩遂道。
“先生请说。”韩遂笑道。
“在下还要处理京兆之事,这西凉诸军既要结盟,但两地相隔过远,本官也分身乏术,是以西凉这边,欲择一盟主统帅诸将,此事已与张横将军他们商议过,这属于西凉诸军之事,宫不好插手,是以由诸位商议,不知文约兄以为如何?”陈宫笑看着韩遂道。
其他人都答应了?
韩遂表示怀疑,他怀疑陈宫会不会是跟所有人都说了类似的话,然后就真成了。
不过这事儿对自己也有好处。
今日若能当这个盟主,那以后陈宫离开关中之后,名义上,自己是高于其他将领半截的,只要运用恰当,未尝不能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关中之主!
诸多念头在韩遂脑海中一闪而过,并迅速做出判断,此事就算自己当不了盟主,对自己也是有利的。
当了盟主,可以合理利用盟主权利,消耗其他将领的实力,如果当不了盟主,可以联合他人,倒逼盟主出头,身先士卒,消耗盟主的实力。
这般仔细想来,其实不当盟主对自己优势更大,可以明着依附盟主,给盟主出谋划策,让盟主压迫众将,同时暗地里让诸将联合起来,倒逼盟主出手,同时还可以挑拨盟主和诸将的关系,等到战事结束,重新回到西凉这块地界上的时候,局势就变了。
盟主和诸将对立,同时实力大损,诸将跟盟主生了嫌隙,自己暗中拉拢,如此一来,诸将便都到了自己麾下来了。
反倒是当了盟主,容易出现与诸将不合的情况,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不能当盟主,让马腾来当,等到仗打完了,自己就是这西凉乃至关中之地的真正蒙住了。
“这是自然。”韩遂点点头肃容道:“先生此法,确实可行,不知先生心中可有盟主之选?”
“此乃西凉之事,诸位自行决断,宫之事希望诸位能够助朝廷平乱,却并非要掌控关中。”陈宫摇了摇头,一脸大义凛然的道。
“先生高义!”韩遂暗骂了一声狐狸,如果陈宫说任何一个人,那他就会遭到其他所有人的抵触,这西凉之地若真能选出盟主来,早就一统了,还要等到今天?
陈宫明显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不往里跳。
不,这个坑就是陈宫挖的。
韩遂心中感慨,这特娘的是哪门子的大儒?一肚子阴招,连自己都差点栽进去。
陈宫看着韩遂神色,心中一叹,知道对方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谋算了,不过没关系,大局在握,些许小事未曾达成,无伤大雅,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与袁绍之战,至于关中之事,可以慢慢来。
两人相视一眼,脸上各自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