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许昌还是一如既往的如同一潭死水,饿疯了的人,有的发疯一般去拥有粮食的粮铺抢粮,但很快被打的奄奄一息。
这种动手抢掠的事情自然是犯法的,告到衙署去也不占理,而且这种事,这些时日每天都会发生,活不下去的百姓铤而走险也是常有之事。
不出人命,衙署这边也不会管。
整个城市如今充斥着一股子戾气。八壹中文網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变化在悄无声息的进行,大豪商控着粮价不让跌,但一些来自各处的小商贩可不在这个圈子,眼见粮食不好卖之后,他们降价自然没人会管。
户部有些官员其实是想限制这些小商贩跌价的,但没办法,楚南不点头,谁敢公然做这种事儿?
这些小商贩虽多,但比重不高,一降价,粮食很快便能卖完,然后带着赚来的钱,迅速回去继续买粮买物资,然后带着更多的物资来许昌卖。
说来也怪,许昌物价飞涨,但其他地方未受影响,反而出现大批廉价物资,让这些小商贩们赚得盆满钵满,在这边以平价买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去许昌来卖。
虽然顶格价钱不好卖,但只要愿意降价,很快便能卖出。
如此一来二去,做这买卖的人越来越多,而许昌城这边,衙署虽然发不出粮食,户部却开了不少修缮工程,给的薪资是过往的十倍还多。
冬日将近,很多人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城中卖粮的小商贩越来越多,而且带来的粮食也越来越多。
其他物资还好说,但哪儿来的这么多粮!?
这是所有人的疑惑,就算是楚南暗中支持,但徐州去岁虽然大丰收,但连场征战,十几万大军的吃穿用度下来,一年丰收所得能够供给这十几万大军已经不错了,哪还有余力来做这么大的布局?
抄没的家产以财务居多,粮食虽然也不少,但今年后半年各地都在征兵啊,除了曹操留下的降兵之外,兵部开出了十万名额,也就是说,要征十万大军,这些粮食光征兵就得耗损大半,哪有余力做这些?
若是明年,待徐州那种四季粮再丰收一次,而且没什么大战的情况下,楚南也需有结余,但今年是定不行的,也就是说,这些粮不是楚南拿出来的,这些小商贩手中的粮从何来?
没人知道。
而随着这些小商贩手中的钱多起来后,第二批粮食进城了,这些小商贩开始以之前一半的价格迅速在城中抛售。
豪商们开始坐不住了,这些小商贩不是豪商,不在他们圈子里,原本他们手中那点儿资本也不算什么,影响不了大局。
但楚南大规模的拨钱,让百姓手中有了更多的钱币,这些小商贩降价卖粮,哪怕是之前的一半,以收购价来说,还是十几倍的利润。
而他们在抛售粮食之后,迅速回去第三次、第四次,如同滚雪球一半,这些在豪商们眼中不起眼的小商贩带来的粮食越来越多,而两家也从一半,再次降到不足四成的地步。
对于这些小商贩来说,依旧是暴利,等到秋末冬初这个时间节点,再次带着大量物资的小商贩们进来时,已经足矣冲击到豪商们建立起来的垄断地位。
有人坐不住了,有的暗中威胁这些小商贩,而有的却想要通过官方手段来打压。
户部尚书府,上一次,是楚南相邀,这次却是豪商们主动登门来拜访。
“打压商贾?”楚南看傻子一样看了这人一眼,笑问道:“你叫……”
“在下秦雍,成都人士。”秦雍姿态放得很低,川蜀秦家,以前是跟东海糜家、中山甄氏并列的大豪商,家财可称富可敌国。
“我说过,我不会以暴力手段干涉诸位在许昌的正常商业买卖,这句话,对寻常商贩同样适用,他们并未违法,诸位给个理由,我为何要帮诸位去对付竞争对手?”楚南起身,看了看众人笑道:“不过诸位也提醒了我,大汉律法有些地方还不够完善,以后这禁止官商勾结,以衙署名义无故打压或是帮助商贩之事,需明令禁止!”
其实官商勾结这种事,很难绝对禁止,律法不让直接帮,那没关系,出席一下某位商贾的宴会,这其中的意思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还有要打压商贩,不明着打压,但我怀疑你卖的东西有问题,隔三差五的过来查一查,这是和规矩的,甚至不需要另外使用肮脏手段,这么查下去,就能让你买卖做不下去。
潜规则这种东西,至少目前没办法禁止,但出台律法的关键是让大家知道有这规矩,以后可以慢慢完善。
一众豪商面色有些发白,他们自然不敢跟楚南犯冲,之前楚南有求于他们,他们都不敢明着给楚南做脸色,此刻供求关系颠倒,这个时候拿什么家族、名声来压楚南,大概是嫌命长了。
“诸位知道,我也是商贾出身,这行商讲究的就是一个利字还有公平,不能说之前诸位高价卖货,要阻我插手,现在有人愿意低价出售,却跑来要我制裁人家,好处都归你们?别人赚了钱就是犯罪?这世间没这般道理。”楚南温和的笑道,他的笑容如沐春风,但此刻在场众人感受到的只有凛冽寒风。
“对了。”楚南看向众人道:“正常竞争,衙署是支持的,但如果施展什么手段,坏了规矩,诸位也别怪本官坏规矩,商有义商、奸商,本官自然希望大家都是义商,规矩既然有了,就得守,上次诸位给我的五千石米粮……多是陈米,算起来,诸位带来的米粮时日也不短了,可不能以次充好啊。”
这也是众人担心的,他们粮价太高,出货量自然少,积存下来大量的粮食若是处置不当,很可能坏掉,但妥善保存也是有成本的。
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烂在自己手中。
“令君,老朽先告辞了!”桥蕤突然起身,对着楚南一礼,转身离开。
其他人也知道继续在楚南这里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了,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眼下许昌这一幕,显然跟眼前这位有关,但哪怕知道这个,他们也弄不清楚楚南是如何操作的。
那些小商小贩来自各地,不太可能都是楚南安排的。
他是怎么调动这些人的?
桥蕤回去后,立刻安排人,将自己带来的物资降价出售,以之前最高价时两成的价格按照陈粮来出售,比市面上那些小商贩们的还便宜,这个价格比正常粮价还是高出了很多,但已经在百姓接受范围内了。
尤其是经历了之前高粮价的百姓,担心粮价再涨回去,立刻跑来购买,不过三天,最先降价的桥蕤这里粮价已经被售空。
而接下来,各大豪商也开始纷纷降价,许昌的粮价开始崩塌,在不到十天之内,重新降回正常水准。
虽然没了暴利,但那些小商贩们却已经在许昌立足了,他们来自各地,发现许昌前景不差,是以很多人趁着这次暴富机会,赚得盆满钵满,在许昌立足。
衙署的修缮工程也在入冬之日,宣布完工,很多商铺也正在招人手,虽然没有衙署这边发的多,但胜在稳定,不少暂时没事儿做的人,开始去给这些商贩做工。
入冬之后,原本等着看楚南笑话的那些人,无奈的发现这件事情莫名其妙的被解决了,许昌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甚至比之前更甚。
这日,吕布和楚南罕见的跑来参加朝会,楚南看着一个个面色阴沉的官员,脸上的笑容没停过。
这次的事情最重要的不是谁赚了多少,谁赔了多少,事实上,那些豪商最后甩卖出售手中物资,看似赔本,但之前高价所得,已经让他们赚了不少,不说大赚,但小赚是有的,不至于赔本。
而楚南从头到尾并未下场参与此事,自然不能说赔或赚。
真正让朝堂诸公沉闷的是这件事背后的东西。
比如供应链的重新建立,那些借此机会暴富起来的小商贩可不是依附世家的,而是相对独立的,以如今中原的大环境来说,要让这些人投靠他们……难。
如果是突然有一家或几家代替了原本的豪商,成为许昌新的供应链,他们还可以尝试以各种手段将对方压垮或者拉拢。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里,这次重新建立的供应链跟以前不同,是由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商贩建立起来的,他们每一个都不起眼,但这些人汇聚在一起的力量,却很恐怖。
而楚南这个从头到尾似乎没有做任何事的户部尚书,经此一事,彻底掌控了财政,而士族们失去的……是整个许昌的供应链,这可不是许昌一城之事!
而是整个供应链环节都被人瓦解了,从上到下形成一道新的网络,由无数个网络汇聚而成,豪商还在,但影响力却被这些小商贩们替代了,他们手中能跟楚南掰腕子的筹码,又少了一个!
这才是满朝诸公整个朝会面沉似水的原因,他们最重要的东西正在被以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逐步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