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陈言还没有彻底结束勘察。
水泥厂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员流动，内部设施老化，院子内早就已经长满了杂草，即便是水泥路上，破裂的缝隙内，也有不少杂草冒出。
出租车停靠的地点是被一圈杂草围着的沙石空地。
陈言此刻在仔细观察周围杂草上是否留下痕迹。
除了车轮碾压过的轮胎印记，周围还有不少侦缉员在进入现场之后留下的脚印。
杂草倒伏，虽然没有留下明显的脚印，但是依然能够辨析哪里曾经有人走过。
侦缉员在勘察现场的时候都是有严格流程和规定的。
警戒线的布置，人员的进入都是有一定范围和特定通道的。
此处的案发现场是沈市侦缉队的侦缉员通过调取出租车定位系统寻找到的。
所以侦缉员在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周围并没有遭到破坏。
现场保存的可以说相当完整。
王风雷当然注意到了陈言所关注的细节。
自从10年前出租车司机连环被杀案之后，这些年来每发生一起出租车司机被害案件，王风雷都会第一时间到达现场。
而以王风雷的办案经验，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我们在进入案发现场之前，就对周围的杂草丛进行了详细的勘察。”
“但是很可惜，没有发现凶手离开这里的痕迹。”
凶手如何离开现场，自然是破案关注的重点。
这里远离人群密集区，周围没有公交车，凶手大概率是要步行离开的。
而出租车周围又被杂草环顾，凶手离开的时候，必定会扒开草丛，这就有可能留下一些细节。
可王风雷既然说没有发现线索，陈言自然不会怀疑沈市侦缉队的勘察人员能力不行。
没有痕迹，那就代表这凶手肯定使用了什么特殊手段离开。
只是，陈言暂时还没有发现罢了。
陈言虽然相信王风雷的手下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是出于谨慎，陈言还是绕着现场走了一圈。
有些东西，自己不亲自看一看，终归不放心。
更何况，开启视觉基因锁的陈言在洞察力方面要比一般的勘察侦缉员强得多。
整个草丛，有一处是为了侦缉员进出开辟好的通道，陈言进来的时候就是从这条通道进来的。
跟着陈言来到这条开辟好的通道前，王风雷指了指前面：“开辟这条通道之前我们对附近进行了仔细的勘查，可以确定没有任何人为破坏经过留下的痕迹。”
陈言点点头，这一点他当然是相信的。
因为陈言此刻已经绕着现场的草丛转了差不多有一圈，但是同样没有发现任何行人经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王风雷属下的判断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问题来了，凶手是怎么离开这个草丛圈，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呢？
这不科学啊。
其实，陈言刚刚在进入水泥厂厂区的时候，大概观察了一下这個厂区。
从抛尸的便利性而言，此刻出租车停留的沙石场地，其实是最不方便的。
因为从厂区外面进来，要走一段距离，然后穿过浓密的草丛，才能进入这片区域。
这一片厂区已经荒废了五年，早就没有任何人烟，甚至连流浪汉都没有。
凶手把车子开到这里面，随便一个点都能当做抛尸点。
但是这里也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相对隐秘。
因为周围长着半人高的杂草，所以在这里杀人，清理现场，凶手可以相对防线戒心，相对从容一些。
因为，在这里杀人，即便有人过来，也不会穿越半人高的杂草进入这片沙石空地。
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有人进来了，也会因为触碰杂草，发出声音，给凶手示警。
综合这些原因，凶手可以说非常谨慎。
这处抛尸地点，应该是对方精心策划后选定的。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离开的呢？飞出去的？
陈言蹲在出租车碾压行驶过的草丛前，细致的观察着。
其他地方，陈言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那么，整片草丛区域，就只有车辆碾压过的地方才有可能了。
由于出租车车身低矮，底片底盘比较低，所以在碾压过半人多高的草丛后，这一片区域的草已经全部倒伏。
这个季节，草丛翠绿，长势很旺盛。
而绿油油的草丛，摩擦力会见小，所以车辆经过的时候，轮胎和草丛之间有打滑现象。
这样一来，出租车轮胎和草丛之间形成的不是清晰的轮胎印痕，而是一条平滑的通道。
两条通道中间，就是倒伏像沙石场地的杂草。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恢复，现在已经有极少部分的杂草再次挺直，相信再过几天，这里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杂草吞噬。
“你怀疑凶手……是从这里离开沙石区的？”
王风雷见陈言一直蹲在车辆碾压过的痕迹前，就猜到了陈言的想法。
陈言点点头，解释：“其他区域没有任何人为通行的痕迹，凶手又不可能飞过去，所以这里是他出去的唯一通道。”
这一点，其实也符合正常人的逻辑思维。
草丛密集，既然有出租车已经碾压出来的路，为什么不走呢？
关键是，凶手到底用的什么方法，没有留下明显痕迹。
这条碾压出来的小路，长度在十米左右，跳跃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凶手肯定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
脑海中，这处通道的每一处都在反复呈现对比。
中间倒伏的杂草很是浓密，形态自然，没有践踏过的痕迹。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两边轮胎碾压出来的两条通道。
因为轮胎和杂草之间的摩擦，两条通道上的杂草，表层的都已经被碾碎，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较为光滑的平面。
陈言轻轻试着在上面踩了踩，很坚实，但是自己的鞋印却清晰的留在了上面。
所以，以凶手这么谨慎的作案手法，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两条通道，每一个细节，都在陈言脑海中不断闪现。
无论凶手有什么方法出去，他理论上来讲应该只会借助其中一条通道，那么找到两条通道之间的区别，也许就能够发现凶手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脑海中，两条通道的影像在渐渐重叠陈言一对比每一个细节。
嗯？
半晌后，陈言眼中闪过亮光，原来是这样！
注意到陈言表情变化的王风雷，知道陈言很可能发现了线索。
“怎么样，有发现？”
站起身陈言点点头：“我大概知道凶手是怎么离开这里的了。”
“王大队，跟我来！”
说完，陈言领着王风雷从左侧出租车轮胎留下的车辙通道旁边过去，走了大概半米的距离。
“王大队，你看看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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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地方？
王风雷，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这条车辙通道。
陈言既然说有问题，那就一定是有问题。
可是，半晌后，王风雷眼睛都看酸了，也没有发现陈言指的这个地方和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
“陈言，你说的这个区别……我看不出来。”
王风雷确实看不出来。
陈言到也没卖关子，他有视觉基因锁开启，别人可没有。
“王大队，你看这个地方的草刺，就这三十厘米见方的一块，和其他地方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
王风雷在此低头仔细查看，可是……
“我看差不多吧？”
陈言知道，这个差异很小，但是小不代表没有。
陈言即便开启了视觉基因锁，第一时间的时候也没发现。
还是在脑海中对比了两条车辙通道后，才最终确定这个地方有问题的。
“王大队，你先用手机把这个区域拍下来。”
王风雷不疑有他，掏出手机，按照陈言的意思拍了一下。
“跟我去对面。”
到了对面，陈言依然让王风雷在刚刚拍摄区域对称的地方，拍了一张照片。
走出车辙通道旁边的草丛，陈言拿过王风雷的手机：“王大队，稍等一会。”
说完，陈言开始操作王风雷的手机，不过一分钟，陈言就把手机递给了王风雷：“王大队，你现在再看看这两张照片有什么区别。”
接过自己的手机，王风雷看向屏幕，发现是一张照片。
原来，陈言刚刚是用手机自带的合并图片功能把两张照片合成了一张照片。
但是，刚刚还看不出什么的王风雷，现在确实双目大睁。
“这两张照片的草刺……不对劲啊！”
王风雷在一张一张的看照片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但是当两张照片合在一起的时候，王风雷明显发现两张照片当中草刺的直立方向有些问题。
出租车轮胎碾压草丛后形成的车辆车辙通道，尽管有不少草已经破碎但是大部分草依然还存活着。
经过几个小时时间，已经有一些草刺开始直立起来。
但是这种直立的幅度比较微小，一眼看去的基本上感觉不到变化。
这也就是王风雷在一侧车辙通道没有发现异常的原因。
可是照片合成后，两侧通道一对比，左侧车辙通道的那块区域和右侧相比就有了明显的差异。
草刺直立的幅度要更小一些。
陈言也递过了自己的手机：“王大队，这是我拍摄的两侧车辙通道区域的对比照片，你再看看。”
接过陈言的手机，王风雷再一次查看，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而自己手机中的照片，依然有差异。
陈言指向左侧的车辙通道，继续解释：“凶手在行凶后，应该是从左侧车辙通道撤离了现场。”
“只不过对方在离开的时候，考虑的非常周全，并没有直接踩在车辙通道上，而是应该在脚下垫了纸壳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
“这样的话，因为脚下铺垫了东西，所以对方并没有在车辙通道上留下脚印。”
“不过，对方还是留下了破绽，他忽略了草刺会重新恢复生长。”
“按照正常来说，左右两侧车辙通道的草丛，草刺恢复的情况应该是一样的。”
“但是因为左侧车辙通道的部分区域，被凶手践踏过，所以恢复的速度就会慢一些。”
“这种差别非常细微，一般情况下是观察不到的，但是两条车辙对比着看就会比较明显。”
陈言指向左侧的车辙通道：“这条通道，大概每隔半米多，都有这样的一个小区域。”
“王大队，安排人在周边排查，重点找一找有没有表面沾染了草浆的纸壳或者铁板！”
凶手虽然狡猾谨慎，但是陈言不相信对方是事先准备好的踩踏物。
因为根据现场的痕迹推断，这东西最少也得有个四五十厘米长，能够放下凶手两只脚才行。
这么大的东西，凶手随身携带的可能性很小。
所以，大概率对方是在现场找的东西，或者事先准备在现场的。
在使用完后，对方大概率会就近抛弃，毕竟这么大的东西，再带回去的可能性也不大。
王风雷看向陈言的眼神……
有一些复杂。
和陈言共事不是第一次，重案组刚刚成立的时候，沈市这边就发生了一起池塘沉尸的案子。
那个时候，王风雷就知道，陈言办案厉害。
可是，王风雷没想到，这么厉害啊。
在陈言来之前，王风雷其实已经将现场亲自过了一遍。
说真的，王风雷什么发现都没有。
就跟十年前一样，凶手仿佛幽灵一样将现场所有的一切痕迹全部清理的干干净净。
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录像，没有指纹，没有鞋印，没有头发，没有皮屑，什么都没有。
当年，甚至请了心理画像师进行嫌疑人的心里侧写。
但是，依然没有什么大的收获。
只知道对方非常谨慎小心，熟悉沈市的摄像头分布……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但是这点信息，还用得着心里侧写吗？
可是心里侧写也不是算命，那得要有一些实在的行为和痕迹才能进行推断啊。
算命还得问问人家生成八字呢。
这一次，王风雷甚至也没有报什么希望。
可是，陈言一来，这就发现了至少两个重大线索。
虽然现在还都没有取得最终的线索，但是起码有了这个可能，有了办案的方向。
不像十年前，除了查监控，什么都干不了。
二十个人，汪风雷将现场的二十几个人都派了出去，在附近地毯式搜寻可疑物品。
但是，厂区实在太大，凶手也有可能将垫脚的东西带走，所以两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好消息传来。
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车厢里的血液也彻底凝固了。
可以进行取证了。
这一点不用陈言亲自上手，沈市侦缉队的勘察侦缉员能力还是蛮厉害的。
但是，这项取证不是简单的工作，和提取指纹什么的相比，要苦难很多。
毕竟是在凝聚血液下提取痕迹，这些人还是第一次干。
陈言也没有托大，一直在一旁看着。
如果凶手垫脚的东西找不到，那么这里的证据就有可能是唯一的证据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一个小时后，负责整理血液的勘察侦缉员将整片血液全部提取：“王大队，陈组长，有发现！”
正在一旁抽烟的王风雷丢下烟头，赶紧冲了过来：“什么发现？”
“指纹！”
“我们在主驾驶座椅的前后调节铁杆上，发现了指纹！”
淦！
王风雷此刻真想特么的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