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麦子熟了(1 / 1)

周青平双眸合上,防止自己那双空洞的双眸惊扰先生,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感觉到了靠近陆云身旁,在两人相距一丈远时,他弯下了腰,声音平静,缓缓道:

“先生好!”

“在下周青平,早前曾无意间冲撞了先生,先生原谅。”

说话间,周青平那空档的绣袍随风飘舞,圆滑如玉的头顶有着六道戒疤。

陆云此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依稀还记得,上次见这个人,还是个生吃兔肉,饮兔血的变态,怎么突然变成了个和尚?

而且仿佛双眼下去,右手断去,似乎经历了什么了不得的危险。

别说是陆云,其实就连周青平自己都处于懵懂之中。

自京城一遭,被先帝下令押入监牢之后,他便陷入了时睡时醒的状态,更是在那场奇怪的打斗声中完全昏迷了过去。

昏迷时,他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境。

梦中有一僧侣,盘坐在自己面前,且僧侣的模样与自己一模一样,只是断了一只手臂,耳边有佛经诵唱不断,好似在度化自己。

黄梁一梦,或许一瞬,或许万年。

佛经吟唱声在某一个时间忽然停下,而梦中盘坐在对面的僧人睁开了双眸。

双目中没有瞳孔,有的只是黑暗,像是两颗足以吞噬万物的空洞。

待周青平缓缓苏醒后,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那京城之中,而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但但对周边环境感觉到陌生,就连自身都有一股极为陌生的感觉。

自己变为了那梦中僧侣的模样,头顶六道戒疤,左臂不知为何断去,双眸失明,黑暗一直伴随于他。

不仅仅是肉体上的陌生,更是心灵,灵魂更深处的陌生。

徘徊中,他闻到路边有浓密的血腥味,似乎是一位身受重伤的士兵,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若是平日,他必上去痛饮两大口鲜血。

可那时的他,却没有半分渴望,心中燃起的唯有怜悯。

自己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全然不知,至于何去何从更是迷茫不已。

渐渐的,他听闻周阳国内乱,听闻乌镇之名,在那一刻,似乎有一道声音在指引着他,指引他来到乌镇。

“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以后切莫再行那骇人之事,也莫要再欺负弱小了!”

陆云看着眼前这穿着破烂袈裟的周青平,加之对方断了一臂,也起了怜悯之心。

或许这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吧。

声音落位,周青平直接跪于地上,声音极为虔诚:

“先生大才,在下定当谨记于心。”

“如今青平已然醒悟,记佛法,渡众生。”

“昔日重重,定当目标,只求还怨!”

闻声,陆云挠了挠脑袋,心中寻思着自己好似没做什么,但看对方这般模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着:

“人在做,天在看,万世皆有定律!”

“切记莫行诡中事,自当身为人!”

话音未落,九天之上亮起点点金光,如白日升昼星,惹人斐然。

与此同时,周青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自觉的张开了双眸,露出了那一双空洞的眼窝。

见状,陆云被吓了一跳,将心中惊骇压下,小声问道:

“这是怎么了?”

周青平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失礼,摇头苦笑,随后想要跪地,但被陆云一把扶住。

本以为对方只是有些惨,如今看来,不单单是残,只怕惨上加惨都难以言表了。

说不准,早前此人被雷劈中之后,镇主将其埋葬,不曾想没死,从低下挣脱了出来,结果遇上了某些盗贼,挖了双眼,看了左手,说不准腰子都被噶掉了。

陆云摇了摇头,为其哀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了一抹手绢。

周青平目不能视,且修为消散,无法感觉到顾云的动作,只觉得有一抹衣布将双眼环绕。

顷刻间,双瞳处变得温暖无比,好似母亲怀抱。

淮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再次跪拜,却依旧被拦住只听顾云缓缓道:

“有心便可,既已入佛门,那便普度众生吧!

“将你欠下的那些孽障一一还清!

声音落下,顾云拍了拍其肩膀,便缓缓走入书院之中。

....

无论外界多么混乱,在这乌镇之中,却是极为祥和。

次日清晨,学生们早早地到了教室,坐在座位上等待着陆云的到来。

陆云准时走进教室,大半个月未曾上课,他特意着装了一番,身上的青衫是前段时间新赶制出来的,使他看上去十分温和。

他将书包放在桌子上,扫视了一眼全体学生,见人手一本已经抄录好的芸道,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开始讲课。

“现在咱们院里的学生都是根基不错的孩子了,也就不再教之前那些读书识字极为基础的东西了。”

“来,我们翻开芸道。”

对于柳敏取得这个名字,陆云倒是十分喜欢,倒不是什么虚荣心作祟,正如柳敏特意解释的那般。

芸道,芸道,芸芸众生之道。

书中有的不单单只是四书五经的内容,在学生们外出之事,他还补上了不少经典文章。

待到翻书声落下后,陆云咳嗽了一声,喃喃着:

“第一章的第一句话是‘道可道,非常道。”

“这句话是在说什么呢?”

除了柳敏,吴缺两人外,其他学生们看着手中的书,都十分惊讶。

毕竟他们也是今天天明之时,柳敏发放的,根本没时间去看。

道可道,非常道,这话若是他人听闻,只觉得莫名其妙,可在做的除了张三以及周凡阳,哪一位不是世间大能?

可偏偏就是这般的他们,听起来仍就觉得极其深奥。

陆云看到学生们的表情,笑了笑,继续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道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东西,不能用语言来表达。”

“那这是什么意思呢?”有一个学生问道。

“这是说,人们总是试图用语言来描述一些超越语言本身的事物,比如爱、美、善等等,但是语言的表达总是有限的,无法完全表达这些东西。所以,我们需要通过其他的方式来认识这些事物,比如通过直接经验、直觉或灵感。”

学生们听着陆云的讲解,感觉很有道理,但仍旧觉得有些朦胧。

陆云看到学生们的表情,又笑了笑,然后继续讲解:“接下来的几句话,讲的是‘名可名,非常名。’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名字只是表象,不是真正的本质。”

“这个道理好像有些像之前我们学过的‘名实不符’?”有一个学生说道。

“是的,你说的很对。‘名实不符’的意思是说,名字和实际情况不相符。比如,有些人自称是正直的人,但实际上却做了一些不道德的事情。所以,我们不能只看名字,还要看实际情况。”

越是往下听,学生们的越是惆怅,似乎这开篇讲的是道家之法,在做的学生们,若论术法,恐怕唯有柳敏一人修的道家之法。

这不是正大光明的开小灶?

“那么,这两句话的意思就是要我们超越表象,去探索事物的本质,是吗?”忽然,一直专心听课的柳敏开口问道。

陆云微笑着点头:“非常好,你说的很对。道家思想认为,事物的本质是无法被言说或表达的,只有通过内心的感知和体悟才能真正领悟。”

见无人再次提问,陆云继续说道:“接下来的几句话,讲的是‘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万物的本质是无名的,但是通过给它们命名,我们可以把它们区分开来。”

.....

春去秋来,周阳国的战乱并没有因为季节的更替而得到缓和。

半年之间,西,东两周,刀尖相争从未间歇。

稻田里的稻草被金黄的麦子覆盖着,微风吹过,让麦穗轻轻摇曳,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

田野中,有一位少年正握着镰刀,卖力的收拢着小麦,哪怕请辞一日,也不过割去这田地间寥寥一处麦子。

在田野边,有一位老太正大口喘着粗气,将肩上的麦子放下后,她本想起身回到田野帮助自家孙子,可年事已高的她,在弯腰的那一刻,直接摔在了地上。

“奶奶!”

张三听见低吟声,连忙凑上前来,当其看见奶奶此时正躺在地上时,连忙靠近。

万幸的时,奶奶并未受伤,只不过有些脱力。

“孩子,奶奶老了,干不动了!”

陈老太一边锤着腰,一边无力的说着,眼神似乎因为某种内疚,不敢长时间停留在孙儿的身上。

而小张三则低着脑袋,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转头看去,在田野的另一边,隔壁的李伯也在地里干活,旁边有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童帮忙。

“三儿,别怪奶奶心狠,这学咱不上了好不好?”

“也怪您爹没用,死的那么早,不然现在您肯定能快快乐乐的读书,未来能当个天大的官。”

陈老太的话说的并不直接,甚至于有些过于婉转。

对着这个孙子,她总觉得亏欠很多,哪怕早在初春时,为了孩子的愿望,她愿意一个人来着田里干活,那段时间腰就没有直起来过。

若是放在年轻一些时候,她定会顺了孩子的意,毕竟那时候力气还有,无非就是苦点累点。

可如今,她已经八十余岁,有心无力了。

若耽误了这个麦子收割的季节,等到明年开春,那便只能喝上西北分了。

只有一人也就罢了,可眼前的孙子还小,爹娘早死,若自己死了那便是孤身一人,该如何存活在这混乱的世间啊。

“奶奶,三儿明白了。”

张三的一声低吟,让陈老太猛然抬眼,那双老谋中闪烁着泪光,其中有惊喜,但也夹杂着愧疚。

“三儿,这样,您去和先生说,就说咱们暂时休学一段时间,等到麦子收好了,种子再种下了,咱们再回去上课。”

“这样可好?”

看着孙儿的低沉样,陈老太心中也是一揪。

而张三只是摇了摇头,对着奶奶挤出了一抹笑容,又回到了麦田之中挥舞着镰刀。

待到夜晚。

陆云此时正坐在书房中,专心批改着孩子们的作业,当看见张三以近乎满分全对时,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开学至今已有大半年的时间了,每日除了上课,陆云倒也轻松。

而且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镇主从未说过什么学生少,要撤资的话,反而平日里极为关照,有事没事就来一趟书院。

每次都是待了不少山珍海味,有时还会带上一些字画。

陆云自是不知,不过既然是镇主送的东西,先来也不会太差,一并收下藏在那间茅草屋内。

大半年的时间,乌镇变化倒也不大,只不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批陌生面孔来到小镇居住,而且个个都狼狈至极。

陆云倒也没太新奇,毕竟他也知晓,战乱之年,流民恒生,总归都是些可怜人。

平日里看见都会帮助一些,送些吃食,以及一些衣物。

好在这些流民虽身形邋遢,但却是极为礼貌,一口一个先生,叫的陆云倒是心中很美。

只可惜,就是学生太少,虽然都是些好苗子,但万一一个倒霉,全军覆没了可怎么办?

有时他更是担忧,如今两个帝王,万一三年以后,自家学生该去投靠哪位帝王呢?

要是不幸,刚得官位,自家帝王就被灭了,那学生们可不就是到了大霉嘛?

越是思绪,只觉头脑越乱。

“诶,这世道,正是荒谬啊!”

陆云小声低楠了一句,将张三的考卷放在桌面,面脸愁容。

正巧此时屋外传来了张三的声音:

“先生,睡了嘛?”

对于张三的到来,陆云倒是不太惊奇。

平日里张三就极为用功,而且下课后,都会先去田间帮家中做农活,待到夜间才会温习功课,有时有些不懂得,总会偷溜到书院询问。

开头几次,陆云还很诧异,但时间久了也就明白了这孩子的用功与辛苦,每日都会特意等到晚些时候,防止张三白跑一趟。

“没睡,进来吧!”

声音落下,书房大门缓缓打开。

陆云本事笑脸相迎,可当看见张三脸上的表情时,却是有些僵住。

此时张三脸蛋通红,两家两侧有泪痕之流,瞳孔更是通红一片,看上去像是被人欺负了。

陆云猛地起身,刚想询问是何人欺负时,却听见张三声入虫嗡:

“先生,麦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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