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本还担心这一夜过去,也不知道郑令意舒坦些了没有,晨起见她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样子,也就松了口气。
“嫦嫦起来了吗?今送她回家去。”
郑令意对着镜子在打扮,比了一根簪子觉得不相称,便又换了一根,还是觉得缺点意思。
“嫦姐儿已经起来了,正在饭厅等着您一道去用早膳呢。”绿珠又替她捧过一个妆匣子,让她从里边选。
如今郑令意和吴罚的小家,虽还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买首饰的钱,总是有的。
吴罚坐在床边一边穿靴,一边歪头看着镜中的郑令意。
郑令意的眼睛会笑,在镜子里闪躲了一下,两道视线又悄悄的搭在了一块。
吴罚没多少闲工夫,但为着郑令意在意的事情,总是能挤出来一些的。
三人吃过早膳,便一起往郑家去了。郑嫦嫦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也不知道是因为吴罚在不便开口说什么,还是因为担忧议亲的事情会进行的不顺利。
她即便是担心,也不能说出口,叫人听见了,一准一个话柄,传出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所以一到郑家,郑嫦嫦就回内院去了,郑令意与吴罚则去见郑国公。
偏生就是这样的巧,那书房院门口,正瞧见郑容岸走出来,吴家请宴那日,吴罚就没给过郑容岸好脸色。
吴老将军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虽然待不相干的人一贯冷淡,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的大舅子甩冷脸,而且郑国公的神色也很耐人寻味。
吴老将军虽不明情由,但能猜到是与郑令意有关的,既然是这样,他也不好说吴罚什么,只是说了几句漂亮的场面话,很自然的将尴尬圆了过去。
眼下这狭路相逢,可没有吴老将军出来打圆场了。
郑容岸一眼瞧见吴罚,肩膀一耸,像是惊着了,又见郑令意在边上站着,登时就整了整身板,显出一种勃发昂.扬的气质来。
郑令意觉得很可笑,他们两人没像郑容岸那样停住了脚步,而是直接朝着门洞去了。
郑容岸站着门洞中间,见状就打定主意,不躲也不避开,看他们两个能把他怎么样,若是吴罚敢动手推搡,总归就是他们夫妻俩错了,这是在郑家,还能叫他一个嫡长子吃亏了不成!
这想法真是雄赳赳气昂昂,也思考的颇为全面,他心里有一股颇为自傲的气,撑着他直面吴罚与郑令意。
可没想到,吴罚走到他跟前,一个侧身就从他身边的走了过去,郑令意如法炮制,绿珠也是如此。
面对郑容岸的刻意挑衅,他们一点也不气恼,像是有一棵无法挪动的树长在了路中间,是个人都会选择绕一绕,难道要一斧子砍了它,方能彰显不屈的气概?
郑容岸愕然的看着这几个把他视作空气的人,只听见郑令意对曹姑姑,道:“曹姑姑,烦您与爹爹的说一声,我和夫君来给他请安。”
曹姑姑视线余光看见郑容岸脸色愈发难看,怕他闹出个什么,连忙去通传了。
郑令意与吴罚等在门口,压根没看郑容岸一眼。
郑容岸耐不住了,对郑令意道:“你会这么好心来给爹请安?别又是存了什么鬼心思,挑拨来的吧!”
郑令意没理他,吴罚倒是睃了郑容岸一眼,眼神冷冷的,很警觉。
曹姑姑回来了,她假装没发觉周围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道:“姑爷、姐儿,进来吧。”
郑容岸不愿叫这两夫妻与郑国公待一块,但是他又不可能阻止。郑令意独身一人的时候,他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反叫郑令意讽刺的狠了,更何况吴罚今日还跟着,他是打也打不过,说更说不过来。
眼睁睁瞧着这两人走了进去,再想想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娘们,郑容岸心里气得厉害,暗骂道:“世间女子皆小人!”
郑容岸心里憋着火,脚下就像是踩了风火轮,身后的小厮都得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
见着郑容岸往内室去了,小厮也跟不进去了,见着主子气呼呼的背影,他立在门口直挠头,“真是一物降一物,回回都给他气成这样。”
清辉阁里安安静静的,主子们心情不好,下人们这些时日骇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院里的两个孩子也苦,郑容岸倒是不至于对不懂事的孩子生气,只是孩子一哭,他就烦躁,一烦躁就有人要遭殃。
郑容岸不在的时候还好,在的时候孩子一哭,乳母就急急的要去捂孩子的嘴,再哄不住的时候就只能抱到外头去。
郑容岸回来的消息在婢子们嘴里一传,吴柔香便知道了。
“快快,收了收了。”吴柔香原本懒洋洋的摊在软塌上,登时起身指使着翠知收拾果皮瓜子壳。
门口到屋里就那么几步路,端出去显然是来不及了,翠知将这些东西往桌子底下一藏,吴柔香装出一副萎靡的神色来,规规矩矩的跪在蒲团上诵经。
郑容岸进来的时候,她抚着胸口转身,似乎叫他吓了一跳。
“夫君,你回来了?”吴柔香笑着起身,十分殷勤的迎上去。
郑容岸也不理她,冷冷的推了她一把,进偏阁书房去了。
吴柔香过惯了热脸贴冷屁股的日子,晓得他不是在外头吃了气,就是又反复的为那事生气,吴柔香早就麻木了,见他进书房去了,反倒松快了些,撇一撇嘴,也不去理他了。
“我到底是为了他着想,虽说事儿没办成,也不至于气上这么久。”吴柔香不以为然的说。
翠知连忙道:“夫人呀,你歇一歇嘴吧。听到了又是麻烦。”
“他又不是千里耳,我又没扯开嗓子叫唤,哪里听得见?”吴柔香睇了翠知一眼,近来心里不顺,连翠知的话都听不顺耳了。
翠樱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她躬身在吴柔香耳畔道:“夫人,说是十五姐儿和那个谁一道来了,姑爷好像是吃了些气。”
得了吴柔香的授意,翠樱一直和郑容岸的贴身小厮四喜有来往,就是为了能得消息。
吴柔香皱着眉头,道:“又是这个女人和贱种,真是不安生!”
她先是生气,又有些慌乱起来,道:“她今日该不是又来提她弟弟的事情吧?该不会又要逼着公爹问罪处置吧?”
“这,这奴婢哪里知道,姑爷都没进去呢。”翠樱道。
吴柔香点着翠樱的额头,气道:“你是个死人脑袋不成?打听打听啊!”
“咱们外院的人手都叫国公爷给拔了,哪里还有人给咱们使唤呀?”翠樱委屈的说。
翠知不等吴柔香骂的更难听些,连忙把翠樱推出去,道:“你傻啊!再找四喜,让他帮着打听不就成了?!”
翠樱有些犹豫,四喜对她一直毛手毛脚的不安分,她心里很厌恶他,可被翠知在腰间不清不重的拧了一下,又见她挤眉弄眼的使眼色,只好去了。
…………
这厢,郑令意正与郑国公顶上针了。
今日,她来是要说两件事的,一件是郑启君受伤一事,一件就是米家选了日子要来提亲的事。
“米家?”郑国公很是意外的又点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盯着郑令意说:“还是你有办法,有远见。”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说郑令意常带着郑嫦嫦出门交际,瞅上了米家人后,又使了些手段,叫人家肯了。
被自己的亲爹这样看轻,郑令意连个反应都懒得给。
吴罚却开了口,道:“是米家二哥儿看上咱们妹妹,所以求了米家长辈。说到底,还是咱们妹妹讨人喜欢,若不是拘在后宅里,千家百家求也不奇怪。”
很少从吴罚嘴里听到夸奖,所以显得格外动听。郑国公嘴角一翘,对吴罚道:“爱屋及乌也不用把那丫头给夸成这样。”
他也知道郑令意今日来的意思,提亲鲁氏总得露面,她是不想让鲁氏使心眼毁了她亲妹子的婚事。
米家这桩婚事嘛,他是满意的,自然不能叫鲁氏给毁了,只是……
“想要叫她老老实实的,你总得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刀给移开吧?”郑国公道。
郑令意感到奇怪,自己这亲爹,怎么就能用的一句话,就轻而易举把她全身的怒火都勾起来。
“那您这意思,是不追究了?也是不打算接弟弟回来了?”郑令意也很惊讶自己此时还能好声好气的说话。
“那你这意思是要追究到底了?闹得这样,嫦嫦的婚事若失了颜面,出了个什么岔子,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过意的去?”郑国公心里有了盘算,不怕郑令意不低头。
‘好啊!打量着我手心手背都是肉,为着嫦嫦的婚事能顺利,非得要我对弟弟的事情既往不咎。’郑令意心想着,觉得更加纳闷了,郑国公没必要为鲁氏做到这个地步。
见她迟迟没有说话,郑国公也不急,像是知道有鱼一定会上钩,也就不在乎等待的时间长短了。
郑国公的心思大家都看得清楚,吴罚也觉不满,“岳丈……
他刚说了两个字,就听郑令意道:“好,在这件事情上,我就不追究夫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