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夜羯在听到“梓逸”这个名字后,就开始心神不宁。等冷玥送回苏淇的灵魂,又暂时与苏源作别后,他便给她讲诉了一段不为六界所知的秘闻。那是上一代的爱恨纠葛,已是千年前的旧事。那时的夜羯年轻气盛,是魔祖麾下的得力干将。在神魔大战时,他冲锋陷阵,立下战功累累,后来魔祖被众神围剿,重伤逃至人间,魔族军心涣散之际,他也表尽忠心,不眠不休地在人间搜寻魔祖的踪迹。可当他精疲力尽,在人间寻得魔祖时,却见君王已散了野心,安于和一个人类女子相爱,且女子已有了身孕。尚处于青年时期的夜羯一腔热血,心直口快,以下犯上地斥责魔祖。当时的魔界同样有一位女子怀有魔祖的血脉,虽说是魔祖为了揽权而纳娶的,但仍是实实在在地赐予了妃位。放任皇城内的妻儿不管,与人类结为爱侣,夜羯将其归结于魔祖的一时兴起,直骂他玩物丧志。夜羯终归是兽,不懂魔族偏执的爱意。因为冒犯了那位人类女子,他被魔祖废掉了嗓子。魔祖带着爱人再次隐于人海。之后夜羯再次听到魔祖的消息,便是魔祖夜脩铭与上千神族同归于尽的讣告。不难猜出那个人类女子的结局,因为她孱弱的血肉之躯,注定无法承受孕育魔祖后裔的代价,只是夜羯没想到,万人之上的君王会选择殉情,与之同去。神魔大战至此落下帷幕。神族死伤惨重,封闭了神域,淡出各族视线。而魔界皇城里,那个怀有身孕的魔妃失踪,整个魔族因王权的归属问题,展开了长达数百年的内乱。关于魔祖在人间的爱人,知情者甚少。就连夜羯也不知,那人类虽是难产,仍拼尽全力诞下一女。而这个小姑娘被暂时压制住血脉特征后,被秘密地藏进了灰色地带。后来夜羯远离纷争,归隐避世,只偶尔听闻魔界传来的消息:失踪的魔妃后来被发现已自缢身亡,而在斗兽场觉醒了血脉特征的冷玥,理所当然被认作是她的女儿,由族人迎回皇城继位。可夜羯心底始终埋了一颗疑虑的种子。直到现在听到“梓逸”一名,他猝然想起了那位自缢而死的魔妃。或许冷玥并非是她下落不明的孩子,而是人类女子与魔祖的爱情结晶。梓逸,这才更像是满怀怨恨、以自缢结束性命的弃妃,诞下的魔祖长子会拥有的性命。夜羯如实相告了自己所知的一切,包括对于冷玥血统的猜测。可冷玥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或者说她对自己的身世不甚在意。她只是惊讶于残忍暴戾的魔祖,竟也会沉沦于女子的温柔乡里,不免有些好奇:自己的母亲该是何等特别的人类,才能让她那野心勃勃的父尊,自愿俯下身去俗世里爱人。如果夜羯所言非虚,那么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拥有着纯正的魔族血统,这恰能合理地解释骨戒异常的嗡鸣。这位长子蛰伏多年,此番向她发难,必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魔界恐怕已生动荡,她现在应该回去稳定局势,夺回掌控权了。她找不出继续留在人间的理由。冷玥让阎罗去探查尤梓逸的行踪,不到半个时辰,阎罗神色冷峻地返回复命。“尤梓逸似乎是胁迫了一个人类女孩,女孩自尽身亡,尸体在一处深巷里,现已不见尤梓逸的踪迹。臣见那个女孩死状有异,身侧有金刚杵模样的法器,猜测她是献祭而死,便去周围寻找相关线索,最后……在苏源家中发现了一只守护灵兽。”
冷玥陷入了长时间的缄默,这位自少时便称王的君主,露出了不曾有过的疲态。“阎罗,汝带些珍贵法器,去冥界走一趟,劳烦鬼君为沈沫玫来世寻一户好人家。”
这个人类姑娘舍命保护苏源,这份恩情,便由她替苏源偿还了。阎罗不赞成地拧紧眉头,“吾主,现任鬼君性情古怪,喜好杀戮,鬼族民众都对他怨念颇重,还是不要……”“晚了,不必要的纠葛已经产生了,孤欠他人情,”阎罗欲言又止,冷玥知道他想说什么。她已经为了苏源,徒增太多业障。但她并不在意,她身上的杀孽深重,又何差这几笔业障。可是她不能不考虑到,她如果继续留在人间,梓逸可能会对苏源下手。或许是时候,把身体的掌控权交还给夏玥了。“汝见完鬼君,处理好相关事宜后,便直接返回魔界……准备迎孤归城。”
魔界穆九渊漠然地听着湫漓侃侃而谈,这个僭越的臣子想不费一兵一卒,直接放那些如狼似虎的暴民入城,美名其曰“招安”。阎罗不在城中,迦蓝冷眼旁观,暮雪凭一己之力难有作为,湫漓干脆撕掉了面具,毫不避讳地表明自己与外面的暴民有所勾结。穆九渊对暴民进城没有异议,反正已受到了妖魅传来的讯息,说这股势力现在由她掌控。这些时日,他与妖魅之间一直有消息往来,只是妖魅并不知,信息互通的对象竟是魔君穆九渊,她只当是魔主忠心的旧部。霖柯默默观察着上座穆九渊的神色。没有穆九渊的授意,他行事都极为低调,顺应着湫漓的谋划。霖柯心如明镜,这看似傀儡的穆九渊才是局势真正的掌控者。湫漓能走到现在这一步,都是源于穆九渊的默许。想到决斗场上那耳语的瞬间,霖柯依然会脊背发凉。这位大人到现在仍然对自己的身份秘而不宣,实在叫人难以琢磨其目的。穆九渊在座位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微微阖上眼睑,似在打盹,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实则他头脑清醒,在掂量着人间的进程。差不多她该回来了。这些烂摊子也该收拾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