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在雷松和鲁青青回来以前,与汤兴业以及乔四一起去木棉胡同。 中途拐道去了吕府。吕孝仁说他将吕止少年时期的书童找回来了。 吕夫人让书童跟着宋宁。 书童今年二十八岁,个子不高,瘦瘦的,如今在老家开了一间杂货铺子,为人活络头脑清晰。 “……小人比大公子小一岁,从七岁进府就一直跟着少爷,后来大公子成亲,小人正好家里出事,大公子心善,就把卖身契还给小人还给了小人五十两银子。”
“小人靠着这个钱才有今天的好日子,娶妻生子。”
宋宁颔首,鼓励他继续说。 “那时候去学堂,大公子最喜欢走两条路。一条就是从木棉胡同这里走,因为这后面住着一个戏班,早上的时候,有不少孩子吊嗓子什么的,特别好听还有趣。”
“另外一条路则是大路,走大路近但是经常能碰到同窗,大公子就不大喜欢,说叽叽喳喳吵的很,还是喜欢一个人走。”
宋宁问道:“戏班?”
“是。那个戏班在后面的蛐蛐儿胡同口,很大的院子,他们一到晚上就会斗春茶楼唱戏,天一黑就开锣,唱到宵禁,我们还去听过,很好听。”
汤兴业也知道:“那是童家班,离开京城有些年头了。”
他回忆着,书童道,“大公子成亲前这些人走的,我当时去买东西,看到他们搬家的。”
“差不多,具体时间不记得了。”
汤兴业道。 一行人到胡同口,一直顺着老葛胡同往里走,走到头往右边就是一条死胡同,往右则是蛐蛐儿胡同,书童指着前面翘着屋檐的院子:“就那个院子,小人记得清清楚楚,每天早上都有小孩子在这里踢腿,还有受不得哭蹲在墙角哭的。”
木棉从入口到围墙,是汤兴业十七步,宽是五步。 两面墙里都是人家。 “大人。”
雷松和鲁青青到了,“小人去衙门,他们说您来这里了。”
“死者衣物交给阑风了。”
宋宁冲着他招手:“来的正好,当时死者是什么样的?”
“头朝胡同,脸朝地趴着的。在正中间。”
雷松指了一个位置。 宋宁站在胡同口,抬头打量四周,问书童:“你们家大公子会爬围墙吗?”
“不会,大公子一向斯文。”
宋宁的视线落在雷松身上。 又走了几步,到戏班住的院子的拐角露出一个头,偷偷看那边。 能看得见。 吕止当时是散学,他正好路过这里,一步出去后看到了木面胡同的情况,然后退回来,偷看对方,就有了他册子里描写的那一句。 “汤兴业、雷松,你们背对着里,我走过来你们试试能不能发现。”
两人背过身,宋宁走过来,两人都回头了。 “大人,习武之人听力很好,您的步子过来的时候,属下能察觉。”
汤兴业道。 宋宁又贴着墙露出一只眼偷看。 两个人还是有感觉,也或许是因为提前知道的缘故。 但她实际上也偏向于,凶手在当时也发现了吕止。 凶手发现了他,然后呢? 他们在这里认识了?成为了朋友? “完全有可能!”
宋宁觉得她的这个想法能立得住,也正是因为认识了自己一直关注的人,商量的吕止才会不顾命案,而保住了秘密。 那人是谁? “大人?”
宋宁颔首,道:“我们四处走一走。”
她对戏班子感兴趣,因为办过戏班的案子,所以她在想死者有没有可能是戏班的人。 “大人,走到这里属下想到一个事,当时这个院子住着童家帮。因为死者生的过于漂亮了,我们怀疑是不是戏班的,特意请他们来问过,他们上下都说不是。”
“属下也核实过,确实不是。”
雷松道,“但过了约莫半个月,他们戏班子里有两个学徒淹死了。”
“淹死?”
宋宁问他,“井里?”
“是。就旁边这口井,封了。”
雷松带着他们进蛐蛐儿胡同,胡同底有一口井,现在上面放着一块木板,上面压着石头,“两个小孩,一个九岁义哥七岁。”
“班主说两个孩子打闹掉下去的,他还捞人了,当时还有别的孩子看到了,所以这事儿就没有往深的查。”
鲁青青挠着头道:“不会是这两个小孩其实也看到杀人现场,被凶手灭口了?”
“就当是吧。”
宋宁道,“没有线索的时候,抓到什么都可以当真。”
有总比没有好,哪怕最后发现是错的! 井口不大,掉两个小孩进去有点说不过去。 大家在井边停留了一刻,又由书童带着走到了问初书院,又折返回来,沿着老葛胡同出来,宋宁随口问道:“为什么叫老葛胡同?老葛是什么人?”
“其实以前是阁老胡同。”
汤兴业咳嗽一声,低声道,“以前的康府就在这里。”
说着,指着身后一间院子。 “院子现在被分成三户分别卖掉了。因为康阁老所以这里叫阁老胡同,后来康家出事,大家不敢再这么喊,就把阁老反过来说。”
变成了老葛。 康阁老?宋宁咂了咂嘴,想说什么,可脑子里是空的,她晃了晃出了胡同,刚要走就看到青雀街对面的一个胡同口,蹲着一个胖敦敦身影,埋着头不知道在地上扒拉什么,但露出来的半截屁股沟,相当熟悉! “苗苗,把裤子提起来!”
鲁青青吼道。 街对面是安家巷,巷里第一家挂着一个布幡,上面写着一个“衣”字。 “大人,哥!”
鲁苗苗站起来,左手提裤子右手挥着,“你们有事找我吗?我在这里。”
宋宁问鲁青青:“那就是漂亮裁缝的铺子吗?”
鲁苗苗的“第三个家”,是他自己说的。 他已经和那位漂亮的裁缝讨论过婚事,漂亮的裁缝说她要为夫君守寡一辈子,于是苗苗也决定陪着她一起守寡。 他除了在衙门混俸禄外,就混在这里给漂亮的裁缝看门。 “大人,来呀,到这里来玩吧!”
鲁苗苗一直要求宋宁见,“春娘姐姐在家的。”
宋宁颔首:“改天,今天很忙。”
大家都没兴趣,鲁青青骂他:“还不回去做事,你就欠打。”
鲁苗苗蹬蹬跑屋里去,一会儿又追上来,跟着回衙门了。 雷松拿过来的当年案件,死者的随身衣物放在一个木箱里。 里外两套衣服,都是绸的料,里面中衣是白色的,外衣是一件天青的直裰,袖口和衣襟滚着银边,还用银线绣着几朵缠枝攀藤的花。 衣的边角上也绣着一朵,特意绣的,像是秋天田埂上开的黄色小花,八瓣叶子清秀小巧。 除了衣服,还有一个荷包和一枚扳指。荷包上也绣着黄色小花,扳指的玉质很好,但式样很普通。 “这衣服的料子属下也查过,江南那边来的,很贵。”
雷松道,“所以属下一直觉得,这个人是哪家的贵公子。”
宋宁抖开直裰,道:“在洛阳时学会了女子们的针脚想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手艺都有独特性。这么漂亮的衣服,不知道出自谁的手!”
荷包上的小黄花和衣服上的一模一样,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扳指当年也查过,没查到来路。”
宋宁坐下来,看着雷松道:“这案子成为无头案,不是没有原因的。”
“是啊,当年可真是太难了。”
雷松叹气。 宋宁问道:“你不是说有画像的?没找到?”
“没有。”
雷松也觉得奇怪,“当年确实有画像,属下还清楚记得,画像贴门口的时候,有人进来认尸来着。”
“不知道怎么没有了,也有可能是中间收拾的时候掉了。”
雷松问道,“大人,要不开棺您做颅骨复原?”
也不是不可以!宋宁拿着衣服死者衣物发呆:“这个布料,你仔细查过吗?”
“没有,大人要查一查吗?”
宋宁对阑风还有秋纷纷道:“你们来看看,这布料是不是尤其的好?”
“这料子,江南制造的吧,这种软而不塌的布料,外面鲜少能买得到。”
阑风道,“可以问一问织造局,这一批布是什么时候来的。”
秋纷纷道:“我去吧。”
雷松咂摸了嘴,他当年没想到这事。 秋纷纷查证的很快,还拿了一块一模一样留存的布料。 大家都看傻眼了。 “这、这什么意思?内贡的布料吗?”
雷松问道。 秋纷纷点头:“这种布料,以后宫先挑选,剩下的会送到各个王府中,再来便是各家勋贵。”
“这要是查谁家拿了布料,是不是就不容易了?”
雷松问道。 宋宁颔首,道:“查料子的来路,不如找行家问,认不认识这个针脚和这朵小花。”
反而有辨识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