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 宋宁牵着马走在前面,太阳暖烘烘地投射在脸上,竟然有一点炙烤的疼痛。 “皮肤太嫩了。”
宋宁感叹道。 年轻真好,来大周浑了三四年了,她居然才二十。 二十不嫩吗?嫩到被太阳晒一晒都觉得脸好痛啊。 “小宋大人!”
忽然,有女子极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从路边传来,宋宁睁开眼,通往城门的路上,已经站得满满当当的人,宋宁挥着手和大家打招呼。 “周大叔,你这是刚杀猪回来?肉摊今天没摆吗?”
“哪是哦,王麻子前天死在家里,这不,今天出殡我们这些人送她一程。”
宋宁想到了那个可怜却有狭隘的女人,没了夫君和儿子的她,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他们存在时的珍贵。 “小宋大人,您辛苦了!”
刚才喊她的那位女子没得到她单独的回应,特意又喊了一遍,宋宁和她挥手,“不辛苦,不辛苦。”
马车不够,赵熠和宋元时坐在一个车里,帘子略掀开一些,赵熠看着走在前面挥着手的宋宁,道:“她是不是又开始飘了?”
“应该是。”
宋元时道,“现在京城的百姓也开始捧她了。”
当时在济南府,百姓们就是这样的态度,不管她到哪里都是人山人海呼喊拥护着的声音。 马车在人们的簇拥中慢慢往前走,进到城内。 护送他们回京的兵马也都折返回去了各自的卫所。 潘德祥和金栋由鲁青青和秋纷纷送去了大理寺暂时先关押。宋宁和赵熠以及宋元时去了宁王府,看望赵熺。 大理寺中,潘德祥一下囚车,整个大理寺都沸腾起来了。 唐太文站在垂花门边,亲眼看到潘德祥被鲁青青押着从这边经过,周身发寒。 他已经知道了潘德祥被抓的前因后果。 事实上,不是他让潘德祥做这些事的,他的意思,让潘德祥去盯着宋宁,有什么事能阻止就阻止,阻止不了就让人来回禀。让他做一个调度监视的人,不至于让他太过于被动。 可他没有想到,潘德祥会和金栋合谋请杀手灭口。 还恰恰被人抓到了。 对外,潘德祥代表的就是他,现在潘德祥出事,就算不是他指使也是他了。 “大人,潘先生那边,要不要去问一问?”
唐太文的常随问道。 唐太文颔首:“等晚上人少一点,再去。”
“先去安排吧,明天也不能被动挨打。”
唐大人拂袖道,“想挤走我?不可能!”
他过关斩将这么多年,走到这个位置,除非死,否则他不会主动服软辞官让位的。 主仆二人离开。 宁王府中,赵熺坐在院中的树荫下正晒太阳休息,脸上的伤口已经收疤了,涂抹了红色的药膏看上去还是有一点狰狞。 宋宁打量着他的疤,从左边颧骨到下颌,疤痕不算长,但由于他皮肤太过白皙了,这个疤就格外的显目了。 他不但脸上有疤,据说一侧的肋骨还伤损了两根,左手小臂断了,固定了但夹板吊在了脖子上了。 看到赵熠,赵熺激动地站起来,喊道:“云台,你再不回来,我都要被闷死了。”
“啊,云台,你的左手怎么了?”
赵熺也盯着赵熠。 赵熠的左手手臂上裹着厚厚的布,虽没有像他那么狼狈吊在脖子上,但确确实实是受伤了:“这、这也伤着了?”
“嗯,在宿阳住客栈的时候,被人围攻了,我们能活着回来,纯粹是运气好!”
赵熠漫不经心地道。 赵熺被惊动了,也顾不得自己也受伤的,骂道:“派人截杀,这、这他娘的谁干的?”
“不知道,会有结果的。”
赵熠问他,“你怎么样?”
赵熺回道:“我就摔下去了,本来想抓树的,可惜没抓住,头也撞了一下,就晕了。”
“果真是太子推的你?”
赵熠问他。 赵熺小心翼翼左右看看,点了点头:“确实是!他说要将我们兄弟三个人都杀了。”
“没提他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是自己时日不多了?”
赵熠坐下来,手臂包裹的很严实,手背上当夜出现的红痕早就消失了。 那样浅淡的印子,痊愈比让它逗留十天不痊愈难多了。 “你们这也太惊险了吧?”
赵熺看了看宋宁,“小宋,你受伤了吗?”
宋宁摇头,又指了指赵熺左手手臂:“断的地方,大夫怎么说?”
“太医看的,让好好休养不要提重物,其他的都还好。”
赵熺说完,又看着宋元时,“怎么看着比上一次还瘦一点?”
宋元时回道:“这一次跟着去,生了一场病,没有帮忙却添了不少麻烦。”
“也不至于。人吃五谷杂粮总是要生病的。”
赵熺说着,又看着正凑近打量他脸上伤口,左边手臂的宋宁,“我说,你别这样翻看,我咋觉得你在验尸呢?”
宋宁收手,心虚地摆着手道:“怎么会,不会,王爷想多了。”
“那天你们为什么吵架?吵的什么?”
赵熠问道。 赵熺就乱七八糟说了一堆,道:“……其实也没什么实质的东西,他就说要想要弄死你,我说你是叔叔,不争不抢大家好好相处不行吗?” “他就说不行啊。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他可能也没有想到我会摔的这么严重,就小孩子气上头了闹腾了一下。”
他这个说法没有人相信,但大家都没有去问。 “王爷,您的王府确实很好看,园林很有设计感。”
赵熺一脸得意:“那是当然,我设计的园林,从来就没有人说不好的。”
“我去参观一下。”
宋宁道。 赵熺挥着手,示意她随便。 宋宁不准备走远,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晃荡着,东看看西嗅嗅,忽然步子在假山边一顿,眼露惊讶,宋元时走过来,站在她背后问道:“你干什么呢?怎么和啸天一样靠鼻子了?”
“最近对香气很敏感。”
宋宁道。 宋元时哭笑不得:“是不是因为春天里,花都开了到处都有各种各样的香气,所以你才会格外的在意?”
“可能吧!”
宋宁搭着宋元时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宁王的胳膊,摔的有蹊跷。”
宋元时微怔:“没觉得蹊跷啊,哪里有蹊跷?”
“你们认识吗?”
宋元时凝眉:“托齐王的福,见过两面。”
“那你反驳我?”
她真的特别铭感角度还刁钻,宋元时无言以对,道:“我说漏嘴了?”
“并不是。”
她嗅着鼻子,低声道,“你刚才的反应非常真实,你在我面前护着宁王,就表示在他在你的心里的位置重过我。”
宋元时的面色像冬天里瞬间冻结的水,随即又哭笑不得:“你想多了。你要说什么,接着说吧,不要胡思乱想。”
“我第一次见到,被人推落山崖划破面颊的伤口周围如此干净,如果一开始我能看到切口,想必切口也是平滑的。”
宋宁道,“他三处的伤口都在左边,滚落下去发生这样的概率不能说没有,但很小。”
“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宁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元时问她。 想活着吧!当初赵弢用拙劣的手段栽赃他们谋杀太子,这一次赵熺的手段则要高明一些,但大致相同。 要说为什么,宋宁认为赵熺是想活着。他在逼赵熠往前走,把矛盾白日化。 他自己没有能力反抗,只有手持利器的赵熠才可以。 而赵熠行事,谁也不能预料他接下来的方向和目标。而赵熠对他是有情谊的,哥哥受伤被太子欺负,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怎么了?”
宋元时见她只看着自己眼神放空,却又不说话,“想到了什么,宁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宁笑了一下,摆手道:“我认真想了一下,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他也确实没有必要。”
这一次宋元时没有说话。 他明显能感觉到,宋宁不想告诉他原因。 “王爷要回去了,我们走吧,不还约了人吗?”
宋元时道。 宋宁应是,上前和赵熠一起和赵熺打招呼告辞,三个人从宁王府里出来,宋宁对宋元时道:“我和王爷去办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宋元时看了她一眼,垂了眼帘又重新抬起来,微微颔首:“好!”
他徐徐往前走,穿着一件灰白的长衫,因为太瘦了风一吹衣服就在抖动,给人一种随时能乘风去的错觉。 “你好端端的欺负他做什么?”
赵熠问宋宁,宋宁白了他一眼,“怎么就我欺负他了,明明是他欺负我。”
赵熠道:“还为了香气?”
“我在宁王府闻到了同样的香气。”
宋宁道,“我说宁王自己弄伤栽赃太子,他第一反应是反驳我护宁王。”
赵熠扬眉,若有所思。 “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永生莲?”
赵熠问道。 “是!假山是悬空的,在下方的水面上,飘着一朵有着黄蕊的莲花,还有那隐约的我熟悉的香气。”
宋宁说完看着赵熠,“你早就知道了?”
在苏青娘的家中的莲花和这一朵一样。 赵熠颔首。 “宋宁问他,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说明宋元时和永生教有关系,说明他和宁王关系不一般。”
宋宁颔首:“王爷,还有多少人在等着你角逐?”
把赵熠推到面上,让他去抗争! “很多,但这不重要,我不想做的事,他们左右不了我。”
赵熠和宋宁并肩而行,“你也不用特别紧张,永生教正如我之前说的,目前非常单纯。”
“我得问宋元时。”
宋宁磨牙道,“他这次去洛阳,办的事比我都多。”
“可恨,瞒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