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的程序,不只是宋宁,便是赵熠都已经能驾轻就熟。 从第一次的避忌,到现在的镇定自若,赵熠对宋宁道:“再过几年,我能独自开棺验尸了。”
“期待王爷那一天。”
宋宁道。 人越来越多,苏力和苏王氏站在最前面。 苏青娘的棺材没有进苏家的祖坟而是葬在了山坡的后面,这里有一片野坟。按当地规矩,姑娘不管出嫁后还是在娘家,死后都不能入祖坟。 所以,也有人家将已死的姑娘给别人冥婚,好歹在她死后能有一块正经的墓地。 村长王石头组织人挖的棺木,等挖上来又忙活着让大家退开走远点。 “开了吧。”
宋宁对秋纷纷道,“小心起钉子。”
又问苏力:“确定这是苏青娘的棺材?”
“确定!”
苏力回道。 苏王氏道:“大人,当时民妇放了一吊钱和一只她喜欢的银镯子做陪葬。”
“好!”
村中,有人通知了王姚氏,她从床上滚下来,来不及开门,推开了窗户,在扑簌簌的灰尘中,她望着来报信的村人:“开棺,验苏青娘?为什么验苏青娘?”
“听说小宋大人觉得苏青娘的案子判的有问题,所以带着人去了。你去看看,说不定……案子能翻。”
王姚氏不敢置信,跌跌撞撞跑到了门口,抓着拐杖往那边走。 有人见她实在可怜,喊着道:“你等下,我回家把车取来推着你。”
有个妇人回去取了独轮车,和自己儿子一起推着王姚氏去开棺的地方。 他们到时,棺材刚好被打开。 王姚氏从独轮车上跳下来,人们发现了她,给她让出了一条道,她冲撞着进到人群内。 苏力夫妻看到她过来,也让了让。 “大人,宋大人!”
王姚氏停下来,激动地看着宋宁,“您要重查青娘的案子吗?”
宋宁正在收拾工具,闻言抬头看着她,颔首道:“是的,要重新查。”
“你有什么线索要提供吗?”
王姚氏跪下来,冲着宋宁喊道:“青天大老爷,请受民妇一拜!”
说完,几乎是匍匐在地给宋宁磕头。 鲁苗苗上去将王姚氏扶起来,劝着道:“你要是有重要的话你就好好和大人说,要是没有的话,你也不要磕头啊哭的,这样会影响大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有!”
王姚氏说着喊道,“等大人开棺验尸结束后,民妇和大人说。”
宋宁看着她点了点头:“好,那你先去休息。”
王姚氏应是,站在一侧。 “开始吧。”
棺材打开散了气,因为这里的偏干燥气温略高,里面的尸体已经完全腐败,只剩下白骨,但骨头的还没有开始风化,基本完好。 她将所有骨头捡出来放在铺着的布是,一点点查看。 赵熠给她记尸格。 “女性,死亡时间在五年左右,身高五尺三寸到五尺四寸,整体头骨不见损伤。”
“肋骨……”宋宁顿了一下,看向苏力,“她左侧第四、右侧第五根肋骨有骨折的痕迹,肯定生前有受伤,你们可知道?”
苏力看苏王氏。 苏王氏摇头:“没有听她说过,她小时候也没有受伤过。”
“不是小时候受伤,是死前的伤。既然你们不知道,那多数是死前所受的伤。”
这样的肋骨损伤程度,一般人是难以忍受的,不但是疼痛难忍也会影响身体的活动。 苏青娘生前背着篓子去打猪草,这表示她是灵活自如没有这样的痛苦的。 “受、受伤了?那会不会是生前打斗留下来的?”
苏王氏猜测道。 宋宁没再接她的话,接着往下查,顺着查了一边后,没有收获了个,她不死心又回头再查一遍,随即怔住,有些意外。 “这是什么骨头?”
赵熠问她。 “耻骨!”
宋宁对赵熠介绍这个骨头,“男性耻骨外凸,女性耻骨内凹,这是人骨判断性别的方法之一。”
赵熠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你看看这面。”
宋宁低声说了几句,赵熠挑眉道,“这样的解释,正好契合了你先前的疑惑。”
宋宁点头,将骨头放回去:“收拾吧,结束了。”
她刚才说的话,大家都没有听到,王姚氏问道:“大人结束了吗?有、有收获吗?”
“有啊!等收拾好这里,我们去苏力家说话。”
王姚氏激动到连连点头,由邻居扶着,否则站不稳。 把现场留给阑风他们收拾,宋宁褪了手套,对苏力夫妻道:“去你家中,或是,你村中有方便说话的地方,如若不行就去县衙。”
“去、去我家吧。”
苏王氏道。 众人跟着宋宁和赵熠一起去苏力家。 堂屋里坐的人不多,不不相干的人宋宁没有让人进来,就连村长也是守在门口,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 王姚氏坐在小凳子靠着门,手攥着她的拐杖不停的发抖。 苏王氏和苏力坐在对面,苏芸娘在隔壁带侄儿侄女。 堂屋里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宋宁说话。 “这个案子,我开始纯粹是觉得有疑点,想顺道来看一看,没有冤情那最好。可没有想到,我走了一圈问了一遭后,疑点更多了。”
宋宁说着看向苏王氏,“这里面的主要疑点,是你给我的。”
苏王氏脸色刷一下变白了。 “芸娘说,秀秀来告诉她,青娘在林子被人害死了,她先是逮着秀秀一通骂,说她大清早鬼扯。这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无来由的突然告诉别人亲人死了,谁的第一反应都是恶意作弄。”
宋宁道。 王捕头点头:“是,换成谁都这样。”
“但芸娘说,她娘当时在灶屋里,听到后吓得脸色煞白,但却直接跑出去了。这说明什么?”
宋宁道。 鲁苗苗举手:“说明她不觉得是作弄她。”
“是的,说明她在听到后,立刻接受这个了信息。”
她说完,堂屋里的安静下来,苏力用袖子擦了擦汗,苏王氏问道:“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明她的心理上,有了这样的准备,所以在听到以后,反应和苏芸娘截然相反。”
苏王氏抿着唇,目光坚毅:“我婆母素来聪明,她接受能力也比别人强,这很正常,大人不信可以问别人。”
“我现在告诉你,你娘家爹娘死了,你怎么想?”
宋宁反问她。 “肯定是觉得我骂你。”
苏王氏张了张嘴,宋宁已经继续道:“这只是其一,其二,则是你给我的疑问。”
“你说在草丛中看到了褪了裤子露着屁股的王学柱,你立刻跑过去,但并没有看到苏青娘在地上躺着?”
宋宁问她。 苏王氏对这句话从来没有觉得不妥,但此刻宋宁再问她的时候,她察觉了问题。 脸色瞬时煞白。 “骗人,我要是脱了裤子,你一准吓得捂着脸跑。”
鲁苗苗道,“不信我脱了哦?!”
他作势要脱裤子,苏王氏下意识就撇过脸捂住了眼睛。 随即察觉了自己又做错了。 “为什么?”
宋宁盯着她,“是你主动告诉我,还是我把你带回衙门审?”
王捕头站起来,惊恐地看着苏王氏:“……她说谎做、做假证?”
话到这个份上,他要是再不明白,也枉活了这么多年了。 “我记错了。”
苏王氏道,“当时太乱,我、我记不清楚了。”
“但、但现场也不知是我一个人看到,还、还有其他人,也确确实实看到了王学柱提着裤子抓着裤腰带的。”
苏王氏道。 宋宁凝眉刚要说话,王姚氏喝道:“大人,她说谎了!”
她说着站起来,指着苏王氏,在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她为什么说谎。”
“你知道?”
“对!因为她要隐瞒,苏青娘没有成亲却在外面有男人的事。”
王姚氏道,“这件事在出事后没多久我就知道了,有一次,他们婆媳两个人说话我听到了。”
“苏青娘轻浮浪荡,没有成亲就和野男人厮混,而对方又不娶她,他们家觉得丢脸,才想拉我儿做替死鬼。”
“大人,我怀疑苏青娘被她的奸夫杀了,但苏王氏早上找到她后,恰好看到了我那倒霉的孩子,于是她顺势就想咬住了学柱是凶手,因为被学柱强奸杀死了,总比让衙门调查出来被野男人杀了的好。”
“她家还有两个闺女,一旦这事儿出来,两个闺女也就毁了!”
宋宁问道:“你的意思是,她为了掩盖丑事保护苏芸娘和小花清白,保护苏家门庭清白,栽赃王学柱。”
“是!她要栽赃太简单了,当时张口就说学柱裤子脱了。大人刚才也说了,哪个小媳妇看到男人屁股还冲过去的?这就是她的阴谋。”
宋宁看向苏王氏,苏王氏站起来,吼道:“你现在说这话,当时为什么不说,两年前三年前为什么不说?”
“我说了没有用,更何况,他们两个人已经死了,芸娘和小花却是无辜,我……”王姚氏又坐回来,失魂落魄地道,“死了两个,我又怎么忍心呢!”
苏王氏扶着桌子,浑身都在抖:“你、是胡说!”
王姚氏惊恐地看着苏王氏,怒吼道:“我没有,我要说谎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