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伤烫伤真的疼,宋延徐又急又气,直哼哼。 侧躺在被子里,头上脸上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柳青梅给他喂药,哄着道:“老爷别总想着不高兴的事,大爷……大小姐也是真的惦记您啊。”
“她惦记我?”
宋延徐讥讽地望着柳青梅,“你和杨青枝来往,所以站在他们那边了?”
“觉得我当年将宋世宁丢了不对,现在我活该变成这样?”
柳青梅诚惶诚恐,回道:“怎么会,老爷做什么都是对的,怎么可能是活该呢?!”
“我知道你们几个丫鬟感情深,因为这个事死了一个,夫人身体也越来越差最后病故。”
宋延徐对柳青梅道,“可这个家是靠我撑着的,没有我你能坐在这里锦衣玉食?”
“你要不是我宋延徐屋里人,你出去别人能喊你一声太太?”
“所以,我但年也是别无选择,她不死就是我们死。而事实也证明了,她就是我的克星。”
柳青梅应是:“是,老爷您说的都对。药喝完了您歇着吧,又有一些低烧了。”
宋延徐念叨了一通心里舒坦了一些,吃过药浑浑噩噩睡了。宋世柏进来换柳青梅,柳青梅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说着的宋延徐,出门去了。 她当然恨,夫人和青穗的死,是她和青枝这一辈子的痛。 “要不要给姨妈去信说一声?”
宋世青扶着柳青梅回房,“不写也没事,姐那边肯定知道了。”
柳青梅道:“不写,你和世柏本来就不轻松,和济南那边走动被你爹发现了,他定会生气的。再忍一忍保险为上。”
“是。”
宋世青又想起来什么,小声道:“姨娘,您说……姐姐是真的急晕了,还是假的?”
“怎么可能!”
柳青梅笑着道,“那丫头精的很,她那一孝顺,可把你爹气晕了两回了。”
宋世青不敢笑,用帕子压着嘴角,又道:“那、放火烧爹的事,会不会是她?”
“这不会,她对你爹落井下石不稀奇,但真的动手杀他,她做不出的。”
宋世青也觉得是,掩面笑着道:“娘,她到底怎么长大的,那么聪明又坏的很。”
“不许这么说,她是你姐。”
“我就随口说一句,她不会在乎的,再说,她也没当我是妹妹。”
…… 夜深,赵炽将宋宁的信拆开来。 依旧是她固定的开头歪七扭八的字。 信中说她又办了个大案,还和孙大人一起讨论了新政,甚至齐王爷还同意从六月开始,实施半年的免税和徭役的政策。 她说齐王极好,越来越爱民,真的想要认真治理自己的封地了。 “你看看。”
赵炽笑着给计春看宋宁写来的信,“才半年,就混的风生水起了。”
计春笑着道:“圣上不就是因为他聪明机灵,才让他去济南的,如今这样,倒也没有辜负您的信任和栽培了。”
“那倒是,就是不知道他和云台折腾的这些利民新政,有什么用处。”
计春笑着道:“三年任期内,肯定能看到成功还是失败的。”
赵炽也觉得是。 “宋阁老身体好些了吗?”
计春将今天去看望宋延徐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用了药,虽说是疼但不发烧了。”
“要起来给圣上您磕头,被奴婢拦住了。”
赵炽喝茶,悠悠道:“他是个忠心为朝政的。”
“是,他们父子两人都是为君为国的好臣子呢。”
赵炽没说话,想了想忽然道:“不是外传宋世安是忠孝两全的好官,那朕就锦上添花,赏他一幅字。”
“这感情好,小宋大人一定会很高兴,奴婢甚至都能想得到,小宋大人一蹦三尺高的挂在中堂上得意的样子了。”
计春说着去磨墨。 赵炽写了一副“忠孝之臣”大字。 这要是一般人,因为这种小事就得了圣上这么大的夸赞,一定是诚惶诚恐不敢接,怕别人笑话他。 可赵炽觉得,宋宁不会。 “他一定会挂在理刑馆的中堂。”
计春笑着。 第二日一早,计春让人将字送去了济南,早朝上,大家的话题从宋延徐受伤移到了黄河沿岸、淮河一带连降暴雨,导致几处破堤的事。 近三年,即便到了时间也会下雨,但还没有像今年这样,破堤如此之快。 赵炽连着几天没有睡,一直在接各路奏疏。 内阁五位阁臣、工部、户部也是忙的焦头烂额。 赵炽调用了南直隶兵救灾救人,但尽管如此,等过了汛期后,依旧损失惨重。 七八个县今年秋天即将要颗粒无收。 可尽管如此,朝廷赈灾的重点却不敢在抢救粮食上,因为洪涝过后就是瘟疫。 严防死守到七月底,天气凉快后,大家才觉得能休息了。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西北传来战报,消停半年的萧挞重元乘夜攻城,好在边关防守从未懈怠,才没有让萧部冲进城内。 隔了几日,冯厉来要军饷。 少了他两个月的军饷。 兵部叫苦不迭,刚拨款去赈灾,拨的就是军饷。 赵炽都惊讶了,在朝堂上蹭一下站起来,喝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有人来回禀朕?”
“拿军饷去赈灾?谁批的?”
能做成这个事的人,当然不可能是哪个侍郎某个员外郎。 “是宋大人!”
魏训昌上前回禀道,“赈灾一事,是宋大人伤好后圣上您交由他办的,后来汛期过去受灾几万户百姓颗粒无收,于是宋大人挪用了军饷。”
“微臣也是刚知道,以为……以为是圣上您同意的。”
赵炽看着宋延徐:“宋爱卿?”
“回禀圣上,此事确实是微臣批的,可……可微臣递交了折子,圣上您也批了!”
宋延徐回道。 赵炽愣怔了一下,问计春:“朕批了这个折子?”
“奴婢、奴婢……这……”计春跪下来,问宋延徐,“宋阁老,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延徐回道:“折子送上去那天是七月二十,第二日早上还没上朝,微臣就拿到了批红。”
“这、是哪个舍人给您送去的?”
“旺茂。”
计春让人去找旺茂,旺茂弓着腰从后面进来,磕头,计春问道:“七月二十,你给宋阁老送赈灾的折子了?”
“没有啊。”
旺茂回道,“那天奴婢生病不当值。衙门有记录。”
计春让他去取。旺茂去把出勤的册子拿过来,也就上个月的事,距今二十来天,一翻就翻到了。 旺茂不是休一天,还是连着休的两天。 生病的原因也写的清清楚楚,还贴着太医院出诊的记录。 七月十六、七月十七都休息。 “宋大人,您看、这、这不可能啊。”
旺茂回道。 宋延徐失礼地自己起身了,夺过了册子翻看,越看脸色越难看,望着旺茂又去看计春,计春提醒道:“宋大人、您……再想想?”
“圣上?”
宋延徐懂了,有人给他做了个局,而他掉这个局里了,“微臣有、有批红的奏疏,容微臣回去取来。”
赵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去取来!”
宋延徐门外候着的小厮和蒋波,一起去找宋延徐办公的桌案以及他放公文落锁的柜子。 翻遍了整个房间,没有。 蒋波又回家,在家中的书房找。 早朝延成了午朝,赵炽的面色铁青,冷冷地望着宋延徐:“宋爱卿,是朕平日给你太多信任,以至于这么大的事,你都敢一个人私自决定?”
“你说你开朝就拿到了,拿到了以后为何不在早朝提起这件事?”
宋延徐汗如雨下,蒋波去了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他就知道折子是没有了。 “微臣……微臣知错,微臣无话可说!”
宋延徐道。 罗子章和几位同僚一起上前来,罗子章道:“圣上,宋阁老办事一向严谨,这个折子到底是怎么递交的,微臣认为要再追查。”
“怎么,各位爱卿也认为,朕拿到了这种奏疏后,会早朝都不过就立刻批了?”
几个人被吓的跪下来。 “圣上息怒,微臣并非此意,实在是事情蹊跷。”
罗子章道。 方旭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圣上的话,宋阁老是松江人,他顾念家乡百姓生死,可以理解。”
松江没有遭水灾,可没有去过江南的人,谁知道松江和受灾严重的两淮距离多远,有什么区别? 总归都是江南。 这话一说,金殿里争执起来。 赵炽拍了桌子,呵斥道:“都闭嘴!”
他看向宋延徐,冷冷地道:“宋爱卿自从受伤后,身体大不如从前,朕再允你休息几日。”
“好好养伤养身体吧。”
宋延徐老脸通红,磕头领罚,蹒跚出了金殿。 方旭和唐太文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愉悦。 “各位爱卿,军饷如何填补?”
马上就要入冬了,每年冬天军费消耗量都是最大的,也是战事最多的。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一个上午,结果就是腾挪别处的军饷,催收全国今年秋季税粮。 冯厉连奏三封奏疏要钱,赵炽暴躁不已。 九月中旬时,总算筹了两个月的军饷送去,可这一拖还是亏空了八月的。 赵炽疲惫不已,忽然看到桌案上贤王从汉中送来的信。 计春给他拆开来,赵炽看完顿时松了口气。 “还是贤王好。”
赵炽道,“他说冯厉麾下所欠的八月军饷由他用今年汉中的税粮补,如果朕同意他就直接送去平凉。”
平凉和汉中很近。 贤王的汉中等于第三道国门。 “这太好了,圣上您总算能缓一缓睡个踏实的觉了。”
计春笑着道。 赵炽颔首:“确实是。几个月了朕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说着躺下来,想到什么问道:“齐王在做什么?”
三位王爷,庐州的宁王没有去封地,一直留在京城,醉心园林。 计春回道:“王爷还在衙门做捕头,听说又破获了两个案子,还是王爷亲自办的。”
计春道,“王爷现在对办案格外喜欢上心。”
赵炽问道:“你说,朕让他再拿钱出来,贴九月的军饷,他会同意吗?”
“这……圣上可以试试。”
计春不敢鼓励赵炽,说你下令去,齐王一定同意。 别人的事好料,齐王的心思不好猜。 “他是朕的兄弟,应该帮朕分担。”
赵炽对计春道,“你拟手谕送去济南。”
第二日手谕送过去,直到十月中旬,齐王的信才回。 两个字:没钱。 “他为什么没钱?”
赵炽隐怒。 计春回道:“奴婢打听了,免了半年的税收徭役还投了两个书院实施着利民政策。”
“估计啊,真没钱。”
还真没钱,齐王才去头一年,投了这么多钱出去还没钱进来。 “给他去信,让他回京过年。”
赵炽没再追究钱的事,“按他回信的速度,得腊月才有消息了。”
计春应是,又将信送去了济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