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望着郑红申,笑了。 “没有意见,全听郑大人您做主了。”
郑红申微微颔首。 几个杂役去府衙的牢中抬梁田的尸体。 这边大家都看着宋宁,窃窃私语。 程之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不管宋宁说的天花乱坠,推算推理的如何漂亮合理,都没有用。 梁田的死,才是关键。 梁田是无辜的、高欢是自杀的,这是事实,只要这个事实是成立的,宋宁就推卸不了责任。 就算他有后台,济南府他是肯定待不下去了。 有人喊道:“抬过来了。”
众人看到杂吏们抬着担架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穿着囚服的男人。 程之冷笑,苗超低声问道:“程爷,梁田的死没有问题吧?”
“没有。”
程之回道,“我的人验过两次。”
他遣的两个人都确认了,梁田早上吞的石头,中午的时候吐血死了。 果然,梁田被抬了出来,额头上还有伤口,血迹凝固后残留在他苍白瘦消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怖。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不论梁田生前是做什么的,该不该死,但在这个案子里,梁田是无辜的,那么他就不该死。 此刻他躺在这里,死气沉沉,这样的视觉和情感的冲击力,立刻让很多人心酸难过生出对宋宁些许的怨怼。 宋大人这案子查办的太着急了。 “宋大人疏漏了,他一句一句分析程之设下陷阱,却还是掉进了陷阱里,现在要怎么收场?”
大家都为难地看向宋宁。 郑红申叹气,道:“宋大人,如果案子确实是你刚才重新推断的,那么梁田的死就非常的无辜了,你……打算怎么办?”
“郑大人觉得要怎么办?”
宋宁问道。 郑红申偷偷看了一眼赵熠。赵熠依旧没什么反应,非常配合宋宁,真的像是一位称职的捕头。 “能怎么办?”
蒲汉生发现赵熠不准备说话,他听不下去了,跳出来道,“郑大人,你这话问的奇怪,梁田一没有受严刑,二没有受折磨,他要是觉得冤屈,他喊冤就是了。”
“他怎么喊冤,他关在牢中呢!”
程之道。 “我的天,你这话说的忒没有脑子了,府衙就一个理刑馆吗?他喊冤,肯定有不少人帮助他翻供翻案啊。”
“再说,他不还有你们这样能耐的亲戚吗?看见他死了,立刻跳出来告官,轰宋大人走!”
“你想说什么?”
程之讥讽道。 “我说什么?我想说,他想死谁都拦不住,这和宋大人有个屁关系!”
蒲汉生说着,指着一干百姓,“别耳根子软,听狗喊两声就当狼嚎。”
有人噗嗤笑了。 宋宁也笑了起来,冲着蒲汉生竖起个大拇指,道:“棒!”
“那是,作为你的朋友,我可不能太掉价蠢钝了。”
蒲汉生得意洋洋。 程之忽然质问道:“这位是汉南侯府的二爷吧?我们倒是忘记了,宋大人出身名门,父亲是当朝次辅,有王爷为邻,还有高官侯爵做朋友。”
“如梁田这样区区一条人命,你怕是如判官的笔,随便一勾就没有了。”
苗超道:“他肯定是这样,想糊弄过去。我作为梁田的亲人,就算告到宫里,也要为他的死讨一个说法。”
“为梁田讨说法,不能让人糊弄过去。”
程之的人附和。 一声高过一声,声讨宋宁。 “这喊的也太激动了,仿佛本官已经做了似的。”
宋宁望着程之,道,“你这个陷阱还有多少步?”
“层层递进,佩服佩服。”
程之阴冷地盯着他。 “本官要真是逼死了梁田,那本官认,说到天边去,这是一条人命必须得有人负责!”
宋宁道。 有人喊道:“那你现在为什么不认?!”
“我认什么?”
宋宁盯着那个人,“我认梁田的死吗?”
那人点头:“对!”
许多人附和:“认梁田死的责任,你必须担责。”
“宋大人,民心所向!”
程之大声道。 宋宁点头:“认罪,领责。但有人不同意啊!”
大家不解。 就听到宋宁喝道:“梁田!”
所有人一惊,看向躺在担架上的梁田,就见梁田一骨碌坐起来,喊道:“大人,草民在!”
四周,鸦雀无声。 程之和苗超目瞪口呆,好一会儿程之喊道:“梁田,你没有死?”
“我命大福大,死不了!”
梁田道,“程爷是不是失望了,我梁田没有死?”
程之瞪圆了眼睛,喃喃地道:“为、为什么,怎么会?”
“你能收买逼迫梁田,就不许他弃暗投明?”
宋宁盯着程之道,“你告诉他,定案后你给他信号,让他服下你给的药,此药神通可假死三日。”
“三日后你会将他尸体领出去,他就能获得自由。”
“程之,我做仵作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世上有什么假死之药。”
宋宁取了一包药粉出来,一把捏住程之的下巴,“不如你吃一吃,让我们开开眼界,什么药能假死三日这么神奇。”
“你吃,三日后你醒过来,咱们先前的账一笔勾销,我保你不死。”
宋宁将药包撕开,粉末簌簌落下,“吃!”
程之摇着头,双手抓着宋宁的胳膊使劲掰开:“我、我不吃!”
“你不敢吃!”
宋宁将他甩开,讥讽道,“一包砒霜,哄着梁田吃下去,完成你这个陷阱最后的一环,让你能趁此机会,彻底栽赃我?”
“你的如意算盘未免打的太好了。”
程之摔在地上,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梁田,告诉郑大人,告诉所有的父老乡亲,到底怎么回事!”
宋宁道。 梁田回道:“回大人,各位父老乡亲,”他指着程之和苗超,“就是这两个人让我假装杀人凶手,设陷阱害宋大人。”
“过程和宋大人说的一模一样。”
“要不是宋大人拦住了我吃药,我就真的信了这两个狗贼,一包砒霜成死尸了。”
“我告诉你,我和你们没完,这辈子不死不休!”
梁田吼道。 事情真相大白,所有人瞪向程之和苗超。 宋宁盯着程之,喝道:“你也读的圣贤书,你也府衙出身,三年理性馆提刑赞典,你居然为了一己之私,知法犯法!”
“你说我借高欢之死博名夺利,程之,你才是那个卑鄙的人。”
程之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宋宁,就听到宋宁的抱拳回身,冲着郑红申道:“大人,下官要求彻查重审高欢案!”
“可卷宗本官已经送上去了,今天恐要到京城了吧?”
郑红申道。 宋宁猛然抬头看向郑红申,讥讽地道:“郑大人莫慌,只要您点头,余下的事下官会去处理。”
郑红申面色难堪,推官办事根本不需要上峰知府点头。 百姓们义愤填膺,有人啪叽摔了一只破鞋进来,骂道:“狗杂种,正事不会,害人懂的很。”
“这种人,就该直接拉去砍头!”
“呸!居然陷害宋大人。你以前掌管理刑馆的时候,理刑馆里一塌糊涂,现在宋大人来了,让理刑馆蒸蒸日上,你就嫉妒了。”
“一点本事都没有,你还有脸嫉妒。”
“打,打死他!”
谁喊了一声,声音落,不知是谁的脚,砰一下踹在了跌坐在地上,程之的头上。 紧接着,你一脚他一巴掌的招呼上。 程之精明,爬起来跌坐在郑红申的脚边,苗超就没有那么幸运,被人揪住头发,生生薅掉了一大簇。 现场一片混乱。 郑红申喝道:“都给我住手!”
小马招呼差役上来,依旧难控。 宋宁出声,对众人道:“大家安静,有罪的人由律法来惩罚,不劳各位乡亲之手。”
“大家只看着即可。”
众人终于停了下来,宋宁看向了程之,道:“将这两个知法犯法的人,捆抓入牢,两日后升堂重审重判此案。”
“以告慰高欢在天之灵!”
沈闻余上前来,抱拳道:“是!”
几个人将程之和苗超拖起来,梁田跟在后面,宋宁对沈闻余补充道:“留个人在牢中守着。”
府衙的牢房,她不相信。 沈闻余应是,喊了王庆同去守着。 府衙门口安静了一下,宋宁对郑红申道:“今日辛苦郑大人了。”
郑红申深看了一眼宋宁,回道:“不会。案子查清楚查明白了才是最重要的。”
“此事后续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办,办完了再来回禀本官。”
宋宁抱拳应是。 “大家都散了吧,时间不早了。”
宋宁笑着道,“不管过程多么的曲折离奇,只要结果是我们想要的,想要看见的就可以了。”
有人喊道:“大人,您辛苦了。”
“赵捕头、元先生辛苦了。”
“乌先生、各位先生辛苦了……”大家望着府衙前站着的十几个人,一一道谢,才慢慢散了。 蒲汉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激动不已:“难怪那么多想要当官,这场面也太让人激动了。”
“并非所有衙门都能这样。”
麻六笑着道,“只有我们的理刑馆才有。”
蒲汉生仿佛不认识宋宁似的,一脸的惊艳:“我真是要重新认识了,子慕。”
“给你机会重新认识我。”
宋宁望着沈闻余出来,问道,“关好了?”
沈闻余颔首:“在最里头的牢中,王叔在里面守着。”
“嗯。”
宋宁凝眉,经过梁田自杀一事,可见程之在整个府衙的内线非常多,她和老童道,“帮我们的两个差役,你安排调到咱们理刑馆来。”
那两个原本帮程之却反了的,最后故意报假信梁田死了的差役,是拿着这个信息投靠老童想进理刑馆的。 她接收了,理刑馆没什么核心要守的秘密,她更愿意相信,对方是真的想进理刑馆,想跟着她一起做事。 “回去吧。”
宋宁说完,大家往后衙去,就听到牢中有人冲着他们跑回来,喊道,“宋大人,程之和苗超跑了。”
宋宁彻底沉了脸。 被她料到了! 此事完,就算是越级,她也要收拾收拾府衙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