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大人您请坐!”
周河亲自将椅子送过去,“大人可觉得好一些?”
“头疼,心口疼,这会儿心还砰砰跳呢。”
宋宁由沈闻余扶着坐下来。 “你别看本官年纪轻,就以为本官身体好。”
宋宁道,“实际上本官身体不定时不定期的不怎么好。”
“心疾。”
“心疾一犯外表看不出什么,可实际上哪儿哪儿都难受着呢。”
宋宁靠在椅子上,吊着一口气的柔弱无力。 沈闻余瞧着,第一次庆幸自己的自制力不错,否则,他肯定会破功失笑。 看她这一副病娇中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 就她这个人,每一次都能刷新他对她的认知。 啸天蹭着宋宁的腿,狗眼控诉地瞪着一溜的镖师。 对面,那个刚才要砍她的年轻镖师一脸懵地喊道:“二爷,属下都没有碰到他。”
“住口!”
周河瞪想说话的年轻镖师,“还不给大人赔礼道歉。”
年轻镖师鼓着脸,不服气地抱了抱拳,算是赔礼道歉了。 “都说了是吓到了,本官一个读书人,哪经得起你吓呢。”
宋宁叹气,看向周河,“不和他说了,还是和你说吧。”
周河心里跟明镜似的,可是再明镜又怎么样?他笑呵呵地道:“大人,您吩咐。”
“本官没什么吩咐,本官就是难受喂。”
宋宁道,“本官才上任,可身边却有不少的交心的兄弟,本官若是去了,这些兄弟可就没地方去了,三五年伤心难过没有求生欲,肯定就没有心思去发展前程。”
“这没有心事做事,又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哎呦,这不是耽误了他们一辈子吗?!”
“本官不为自己,本官也从来不为自己。”
“本官要走了,我那九个兄弟一条狗你得关照关照。”
九个兄弟一条狗,这组合……周河无言以对。 “一人你得关照他们两千两,好歹叫他们娶上媳妇,买房子的事就算了,让他们自己去努力吧。”
宋宁露出一副我为你们考虑的表情。 啸天:“汪!”
莫要忘了它。 不要买房子,否则岂不是一人两万两?他怎么记得衙门里四个捕快都年过半百,有几位孙子都有了?周河看了一眼啸天,苦笑:“是,是,小人这就去拿钱。”
“可你还没有死,你这样就是讹诈。”
那位小镖师吼道。 “哎呦哎呦。”
宋宁靠在了沈闻余的手臂上,“本官难受喂。你这小镖师说话就吓人,本官要是死喽,你们可就不是赔偿我兄弟前程这么简单了。”
“你们就要赔命了。”
“你应该求菩萨保佑,本官至少得活完了这三年。”
小镖师气的直抖,毕生没见过这种当官的。 “跪下!”
周河道。 镖师跪下来。 “这是心意。”
周河方才就让人去取银票了,“两万两,请大人您收好。”
“和本官没有关系,本官可不能要。”
宋宁道。 “汪汪汪!”
啸天站起来,咬着宋宁空的荷包,站在了周河面前。 连狗都这么不要脸!周河将银票叠好了放在了荷包里,啸天继续咬着,回来蹭着宋宁和她回禀。 “嗯,做的不错。”
宋宁摸了摸它的头,又由着沈闻余扶着起身,“得亏周二爷的定心丸,本官去找大夫瞧瞧。”
周河大松了口气。 宋宁走了几步又看着周河,没头没尾地道:“本官今日吓的不轻,倒忘记了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见周二爷为人爽快利索,顺道替我九个兄弟一条狗提醒你一句。这错就是错,爽快认了罪担责了也就罢了。”
“本官做了本官的事,后面什么操作可就和本官没什么瓜葛了。”
“周二爷是聪明人,好好想想吧。”
说着颤颤巍巍走了出去。 啸天咬着荷包,路过那位跪着的镖师,后退一抬,滋一下,狗尿飚在那人的腿上。 那人大叫一声,啸天唰一下跑没了影。 那人骂骂咧咧。 周河望着宋宁的背影,心里发冷。宋大人的意思是,周江做错了就该担责任,给他一次机会去衙门认罪,过时之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周江什么罪,理刑馆判完了就结束了,他一个推官左右不了那么多的事。 也不可能为了提点刑狱,早日走完流程每天去走后门。 几个衙门又不是专门为他开的。 莫说是他,就是当今圣上天天不按规矩办事走后门,朝中的大人也会弹劾阻止。 所以,要是想给周江脱罪,他也管不着。 “不怕聪明人要脸,就怕聪明人不要脸。”
周河说完,看向跪着的镖师,冷冷地道,“你不知道他是宋推官?故意配合他讹我们的钱?”
年轻的镖师特别的委屈:“属下听他喊抓三爷,脑子一热……” 其实,他们都不傻,但凡多想一想也不可能提刀就上。他们人多啊,想拦住宋大人抓不到周江太容易了,结个人墙就行了。 事后没伤没痛没动刀,什么事都没有。 可他偏提刀上去了。刚才就是没有带脑子做事。 “蠢货,没听到他吆喝吗,激了周江又回来激你,他巴不得你砍她一刀,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连根将咱们隆兴达拔了。”
年轻的镖师一阵后怕,骂道:“这狗官也太卑鄙了。”
“卑鄙?他刚才还在府衙正堂里骂了邱华章,捧着手谕罢免了邱华章。”
所有人瞠目结舌。 这才几天,也就两个案子没过几招而已,宋大人就把邱华章放倒了。 “今天这两万两出了,就当买教训。大家都打起精神用点脑子。一是案子认真查,二是不要和他正面起冲突。”
“如果案子苦主找两家,我们就不要往前冲,一时意气。”
“让他去办。”
这样宋世安在明他们在暗,他们就能寻到机会搞他了。 众人应是。 “去把周江找回来。”
周河道。 周江从后门跑出了隆兴达就后悔了,熬着等宋宁两个人走了,他就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自己二哥阴沉着脸站在屋檐下等着他。 “二哥。”
他上前去,垂着头道,“我刚才被他一吼就忘事了,吓的拔腿就跑,等一出门我就知道事情办砸了。”
周河指着他道:“你这个脑子,你中计了。”
周江立刻就明白了,他道为什么沈闻余没有来追他,原来是计谋。 “有隆兴达在,他还怕你跑了?他根本不用上门捉拿你,着人来知会一声你就得去自首。”
周河道,“你去了也就去了,但你这一跑,他反手就讹了我们两万两。”
“这个狗官,欺人太甚!”
周江怒不可遏。 “去吧,他让你早点去衙门自首。张寡妇的案子你确实办错了,他要办你也是名正言顺。”
“那、那你早点救我出来。”
周江有这个心理准备,但真要去坐牢,他受不了。 “你受苦了,但咱们兄弟得以大局为重。”
周河安慰弟弟,“二哥会很快救你出来。”
周江应是,回家收拾了一下,下午就去衙门投案认罪了。 当天下午,理刑馆就直接定了周江等同杀人罪,拟斩刑。 由宋元时整理卷宗写判词,好呈交给郑红申。 “前一个张松清的案件,让她得了民心,既正义又刚直,活脱脱就是百姓心目中的青天。”
正堂里有官员小声议论,“这一案解剖验尸,又让大家知道了他的能力,还让朝廷将解剖验尸加入了法典里。”
“两个案子而已,他宋世安可就在济南府站稳了。”
有人酸溜溜地说着,有人不情不愿地附和。 “当初咱们以为他待了不几天就得递交辞呈,要不然就是学着推牌九,可人家既然没有走也没有推牌九,而是横冲直撞地杀出了一条血路,站在理刑馆了。”
“不说了,他风光就风光吧,反正和咱们不相干。”
几个官员议论着,又凑在一起继续吸烟去了。 礼堂里外,乌烟瘴气。 孙维力抱着一叠文书,朝里头看了一眼,又目不斜视的走了。 他的随从是个很老实的年轻人,名叫安福。安福眼睛不大好,看人的时候眯着眼睛,和孙大人一样,只要有空,主仆二人就窝在房间里读书。 但多数时候,主仆二人都没有空闲。 因为整个衙门里的事,有四分之一二都归他们二人做。 孙维力边走边和安福叮嘱:“种子的事,你记得提醒我,下午再写信去催促一番,这都二月了,再不安排,就真的来不及了。”
“大人,是不是要亲自去取,小的听说山东别的几个府的种子都取走了。”
孙维力点头道:“也好,那明天我和亲自走一趟,挨个地方把种子送去。”
“不然那些百姓等不及就要闹事了。”
去年就闹过。 安福应是。 孙维力停下正要进自己的公房,忽然听到理刑馆那边传来一阵大笑。 孙维力目露羡慕,叹了口气关门去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