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啊,杀气腾腾的。”
道士扛着旗子,刷刷后退。 但依旧嬉皮笑脸。 宋宁打量对方,他年纪约五十出头,面容消瘦,蓄着一道山羊胡子,一双眼睛黑亮亮的。他个子不高,但却故意带着一顶毡帽,显得自己高。 宋宁觉得,他像是一只成精的狐狸。 此刻,尖嘴猴腮的某个人摸着胡子冲着她笑。 样子很不讨喜。 让她想到了啸天哄她时的表情。 宋宁顺手从墙上扣下半块砖,挥起来朝他砸过去:“故弄玄虚,装神弄鬼。”
“别别别!”
道士捂着头,道,“我是马三通,你没听你娘提起我吗?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啊。”
板砖在他脑门前停下来。 马三通抹了一头的汗,咂嘴道:“你这丫头这么横。”
“吓死贫道了。”
他埋怨地盯了宋宁一眼,道:“小丫头,我都说了我你两条命了,你还用砖拍我?”
“你是不知道还是怎么着?”
“不应该啊,宋延徐的人都抓你回京了,你不可能不知道啊。”
宋宁道:“知道又如何,该拍还得拍。”
马三通指着她道:“你这样是忘恩负义了,要是没有我……” 宋宁打断他的话:“你直奔主题开门见山,说重点。”
十四年前,杨氏带她逃跑,在路上遇见了马三通。 十四年后她回京城,又遇见了马三通。 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你这个丫头,你可真是……” 宋宁将要丢掉的板砖又举了起来。 “你三岁那年贫道见你面相奇特命轮成双只要熬过去就会名震天下贵不可言于是贫道决定赌一把把我二十年积蓄五十两银子给你们做盘缠还帮你做了一个胎记贴在脸上怕你长的太美从而被人惦记坏了大局。”
“呼呼!”
马三通憋红了脸,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清不清楚?”
“所以,你的重点是,你十四年前在我这里投资了五十两?”
马三通气息一顿,眼睛发亮,指着宋宁道:“上路子上路子啊,你这个丫头果然聪明。”
“怎么样,十四年的五十两,从今天开始贫道要收钱了。”
宋宁摆手:“很抱歉告诉您,您投资失败了,即将血本无归。”
“不对啊!”
马三通跟着她,指着她的脸,“你脸上的胎记,可只有我能祛除哦。”
意思是,你不回报我,你就得丑一辈子。 宋宁抱臂看着他。 她听到了贴胎记的事,但不想被这臭道士拿捏住。 她既然知道了胎记是假的,那她就一定能找到办法祛除。 “别想了,这天下只有我一个人能办法,把你这胎记去掉。”
宋宁眯了眯眼睛:“宋三铜,马三通……你这胎记弄的很有心计啊。”
“被你发现了。”
马三通哈哈大笑,得意地道,“我是不是很聪明,盖世无双。”
宋宁不想理他,转身就走,马三通跟着她,絮絮叨叨说话:“……你想不想知道,宋延徐为什么让你回去?”
“你知道?”
马三通又道:“那你可知道,宋世安是大周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
宋宁点头。 “那你可知道,圣上很欣赏他的容貌,也欣赏他的油腔滑调?”
宋宁点头,否则不会让年仅十七岁的宋世安去和谈。 “那你可知道,宋世安除了认识几个字以外,他的诗句、奏疏都是别人的代笔的?”
“他是个草包!”
这个真相相当的震撼,宋宁停下来看着马三通:“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
马三通挥着鸡爪子似的手,“宋世安就是个草包,这事儿都快成了公开的秘密了。”
“他考的状元,很可能是你父亲偷题回家做好让他背的。但没抓到把柄和证据,所以他还是状元。”
宋宁笑了。 “宋氏的八卦内情也太多了吧!”
宋宁一边摇头一边走。 “还有更让你想不到的。”
马三通唧唧笑着,“这秘密要是说出来,你会吓晕过去!”
宋宁已经很麻木了:“那您等我挑个晕倒后砸了不疼的地方说。”
“嘿嘿。”
马三通哈哈大笑,一脸得意,“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宋宁一脸无语:“您今年高寿?”
“贫道今年五十有三。”
马三通道,“是不是看上去只有二十三?”
宋宁看着他,道:“是,您年轻活泼又可爱。”
“宋宁,宋宁。”
马三通又跟上来,“你一定要去见宋延徐。”
宋宁摇头:“不去,我觉得自己是块羊肉。”
“你当羊肉还是狼,这都是你自己决定的。”
马三通兴奋地道。 宋宁道:“可我没兴趣陪他们玩。”
“那是你没玩,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有多好玩。”
马三通道,“你去了,如果觉得无趣不好玩,你取我脑袋。”
宋宁看着他:“为了收回五十两,你很拼啊。”
马三通嘿嘿笑着,道:“人不拼搏枉少年。”
“干不干,来一票大的,管吃一辈子的那种!”
“我敢拿我这颗漂亮的头担保,你只要去了京城,咱们就发了!”
马三通拍着排骨,砰砰砰响。 宋宁睨着他。 …… 任广亮和于虎跑了三条街没有找到人,于虎突然想到了试衣服的房间那卷很高的布,他立刻跑回去。 果然,那卷布没有了。 两人又气又怒。 “我估计她会找地方住下来,等明天晚上身上的药劲过去,再去马市买马。”
任广亮道,“她要救她的朋友,所以一定会回头去找。”
于虎点头,两人城里所有的客栈找了一遍,直到天黑才回到他们住的客栈。 一进门就看到宋宁和一个老头子对面坐着,正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席间气氛异常的融洽。 任广亮起的扶住了门框才没让自己气晕。 “干什么去了,快点来吃饭啊,我请客。”
宋宁招手。 两人神色复杂地坐下来。 “这是马三通。”
宋宁给他们介绍,“他说他是鼎鼎大名的道士,你们认识吗?”
任广亮盯着马三通点了点头:“没见过人可听过名字,确实鼎鼎大名。”
鼎鼎大名的骗子。 专门骗妇女。 “宋姑娘,你下午不见了,就是和他一起走的?”
于虎指着马三通。 宋宁点头:“我出来的时候,他喊我算命,我嫌街上吵听不清楚,就找了个茶馆,和他边喝茶边聊天。”
“不成想一见如故!”
马三通道。 任广亮和于虎两个人动作齐整地翻了个白眼。 “他们有眼疾吗?”
马三通问道。 宋宁摇头:“不清楚呢,这种隐私的事不好说。”
还隐疾不好说?他们有隐疾吗,他们没有! 任广亮好气。 宋宁又道:“明天一早,你去买两匹马,咱们骑马上路。”
任广亮惊疑不定。 “他给我算命,说我鸿运在京城。”
宋宁道,“我就信了,决定去京城走一趟。”
“如果没有鸿运,我就打掉他一嘴牙。”
她指着马三通道。 “一嘴牙?”
于虎一脸奇怪。 “因为他周身只有这一口牙像个人。”
宋宁道。 于虎噗嗤笑了。 马三通擦了擦嘴:“你侮辱了我,所以给我二两银子!”
他手痒,去赌一把。 宋宁白了他一眼,拢着袖子走了。 马三通跟着她上楼:“那你不给钱,你总的给我买间房住吧?”
“没有!”
宋宁道,“和他们两个凑合凑合。”
马三通回头看着任广亮和于虎,两个人三两口扒拉了饭菜,回房去了。 宋宁没管马三通晚上住哪里,她捧着茶盅站在窗户前,看着楼下的行人,心里飞快的动着。 一夜无话,第二日任广亮挑选了两匹骏马,四个人快马往前,直奔京城。 “怎么这路上没看见十爷的车马?”
宋宁问任广亮。 任广亮回道:“十爷的车马走的另外一条路,那边路远,但是好走。”
宋宁放了心。 接下来每一天,白天骑马,晚上休息。 越往北去越冷,等走到山东境内时,地面开始上冻,地上积雪未化,风吹着脸像刀割似的。 十月初十那日中午,他们到了通州,在通州城内,任广亮不走了,和宋宁道:“在这里住两日,会有人来接您,我和我师弟就算交班了。”
“好。”
来都来了,宋宁并不在乎。 找了客栈住下,宋宁舒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被拍门声吵醒,她开门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了?”
“你看楼下,看楼下。”
马三通拉着她走到靠主街这边。 推开窗户,宋宁朝外看去,就见两位男子骑着快马,如电闪一般,飞奔而去。 两人,一人穿着黑衣服,一人着的银白的长袍,腰板笔直身段精壮好看。 “十爷?”
宋宁惊讶不已,“他怎么走的这么急?”
赵熠居然也到通州了,他这一路也都是快马加鞭吗? 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奇怪!”
宋宁道。 马三通也点着头,道:“是有点奇怪。”
仿佛感觉到有人注视,已经走远的赵熠忽然回头朝她看来,她并没有缩回来,冲着他的方向啐了一声。 十爷,咱们又见了啊。 “别招呼了,他看不见你。”
马三通哆哆嗦嗦跑回去接着睡觉。 宋宁靠着窗户,望着阴沉沉的天…… 就在这是,远处忽然响起连续的钟鸣,跑走的马三通又跑了回来,跳脚骂了一句脏话。 “怎么?”
宋宁不懂这些规矩。 马三通道:“这、这是圣上驾崩的钟声。”
宋宁愕然,难怪赵熠走的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