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她半梦半醒间,实在痒得难忍,便忍不住挠了一下,这才有片刻的安稳,睡了过去,醒来一看血水染了小半床单,活像什么凶案现场。
阮歆媛也不是没有想过,索性狠下心来,将中毒染血的一整块皮肉都剜去算了。
璃月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按牢了。
“虽说如今奔波在外,诸事多有不便。但姑娘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古有壮士断腕,那是他知道自己不得不断,又有英武之志。
姑娘这处伤口,却过了好些时日了,现在要削肉放血,哪里还来得及?
以我看,这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毒性,每日解毒丸吃着,慢慢散去毒性也就是了。等找到了阁主,我们好好休养也不迟啊。”
阮歆媛看她说得恳切,也不忍心真的自残身体,只得长叹一声,任由她去了。
本来这等伤势,若是她肯静下心来,寻个好去处,辅以各种珍贵药材沐浴,再以内力迫之,未必不能全部逼出来。
但现在时间,却是她最宝贵和缺少的东西,她必须尽快赶到北疆去。镇国公和苏叶那档子事,也不过再休养一两日就会出发。
他们人多势众,走官道,住驿站,有的是补给和人手。可阮歆媛什么都没有,只能隐匿在暗处,拼一把速度和运气。
血滴子们大多是男人,倒是有一把吃苦耐劳的好气魄,各个赶了一趟长路下来也是疲倦不堪。
阮歆媛日夜赶路,只觉得右腿伤势不愈,实在是很拖累她的速度,连脚步也日益沉重起来。
这天阴云密布,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众人不由勒马顿足,四下开始寻找可以临时栖息的山洞,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两个临近的,正好挨着勉强够躲进去。
血滴子们平时行事,并不用油纸伞,而是用特制的千机伞,乃是纯钢制造,却又很有柔韧性,可收可放,挡雨也不错。
几个人出去巡逻周围的情况,在确保没有追兵和大型的野兽之后,才会顺便带一些猎物回来,做当晚的果腹之用,还能增加自己的口粮。
阮歆媛对于血滴子们的训练是方方面面的,连如何寻找水源,在落叶上观察脚印和动物足迹也没有漏下。
璃月拿了包裹,取出一块毯子来铺在石头上,才扶着阮歆媛坐下。
这阴冷潮湿的地方,还是尽量保暖干燥些好,找粮食的人回来的时候,多半会顺便带上一些易燃的干柴,等会给小姐烤一烤,也好看看伤势如何了。
她这麽想着的时候,山洞外传来一声悠长宛转的鸟啼,这是探子们发出的信号,表示没有危险了,他们开始搜寻食物,很快就会回来。
璃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半跪下来替阮歆媛解开水囊,又取出一块有些干硬的饼子来。阮歆媛看了一眼才道。
“等会再吃吧,索性一起用火烤了,还脆爽些。”
她们这边一路艰难地跋山涉水而来,而宋祁渊也逐渐陷入了艰难的处境。自他的身份暴露之后,萧战自然不会简简单单地只派钦差大臣来揭他的罪。
按理来说,附近州府中,有空闲在驻守的将军,皆要出一分力气,围剿这大逆不道的贼子。
永州的陆将军,和青州的卓将军,都赏识他之前抗金的功劳,不忍心借机打压他。
两位将军上了奏本,道各自驻守之地并不平安,恐怕鞭长莫及,若是擅离职守,说不定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萧战觉得两位将军说得有理,另一方面他最近着实是战战兢兢,不愿意他的疆土内有任何的差错了。
然而说归说,主帅不在,不能说小卒子们也得清闲。
宋祁渊从军时日不长,却跟着太子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自然也有看不顺眼的人。
宋祁渊思量再三,若是占据北疆为邦,打持久战,他并不能占到任何便宜。北疆虽然十分辽阔,却也是地广人稀,十分清苦的地界。
除了在此驻守的官兵,几乎只有流放来的罪犯,并不适合长期居住和生活。
也就是说,如果他要以此为据点,那么实际上,并不能获得多少有效的物资补给。
而且大金并没有安分下去,而是时不时地蠢蠢欲动。那么万一大金哪一天来犯,他是要昧着良心,背叛家国和他们结盟,还是拼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兄弟,去保护百姓的安危?
这怎么想都是两难之局,倒不如退一步遁走,把这个地方留给萧战来头疼。萧战虽然是暴虐恣雎之辈,但对于自己的领土,倒是很重视。
大晋人才济济,也不会缺少来此镇守的将领。
宋祁渊脑子一向转得非常快,一旦有了决定,就当机立断地要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他当即召集了数位心腹将领,在营帐里撒酒为誓道。
“大家伙儿辛苦了,我知道诸位都是有热血,有家国的好汉,如今却肯跟我这种没有未来的亡命之徒一起,我实在心有愧疚,也觉得不够妥当,所以今日有一言,想请诸位静听。
皇帝的讨伐大军马上就到,我不想连累更多的人,也不愿意自己的兄弟们窝里斗,拿着刀剑,却对准同一个军营里的伙伴。”
宋祁渊顿了一顿,环望着下面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仰头饮尽一口酒道。
“所以如今,我已经有了决定。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只带走一小部分的兄弟,和太子。
剩下的人,都给我留在北疆。皇帝爱惜兵力,法不责众,顶多也就是苛责一顿,进行收编整改,不可能有过于残酷的举动,否则他将失尽民心。
而如此一来,你们以后也会成为我的内应。八壹中文網
我不是要求你们做什么眼线奸细,我只希望,将来我振臂一呼的时候,你们还能叫我一声将军。”
营帐中的气氛很凝重,有的人沉默不语,有的人泪流满面,有的人端起酒坛子痛饮,这是所有人都彻夜不眠的一天。
宋祁渊喝得最多,却是最清醒的一个。他把东倒西歪的兄弟们都尽力扶正了,躺在地毯上那些,也拖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