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一动不动地静听,她知道现在萧战需要的不是别的,而是她的温柔、宽慰,和安静。
萧战随手从托盏里取了一瓣蜜橘,打开吃了,才就着那点酸甜的味道,继续感叹道。
“朕自认继位多年,从未有过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苍生百姓的事,可如今呢,一个两个的,都想反。
三个四个的,都要闹。五个六个的,其实都不怀好意。”
他吃着橘子,一时只觉得苦意翻涌上来,连酸味都不是了,挥袖愤怒地将金盏扫落在地上,这才冷冷道。
“结果呢,到头来都给朕一个耳光!不就是……不就是那点所谓名正言顺的东西,就真的那么重要?
朕多年来的心血,绝不允许别人毁一点。大晋以前是朕之天下,现在也是朕之天下。
谁若是妄图夺取,朕必然要取他的命,来祭这山河!”
萧战说完之后,才看到贤妃有些惊惧的目光,灵犀都吓得瘪住嘴,哭也不敢哭,只泪眼汪汪地看他。
萧战想要伸手碰一碰她,就看到了她惊惧的眼神。萧战没有再试图伸手了,只把那只胳膊悄悄地垂下去,就匆忙起身了,心平气和道。
“朕还有事,就先走了。”
贤妃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把女儿抱在怀里,细细地哄她道。
“没事啦,父皇只是有一点累,我们灵犀以后要为父皇解忧呢。”
萧战走出门外,转身就去了御书房。他没什么温情的心情了,直接传召了阮世光。
阮世光刚在家里,和族老商量着勾去了女儿的名讳,便受到了皇帝的传召,心头不由凛然起来。
他急忙整理衣冠,坐上马车就往宫城赶,路上还在揣摩要如何言语,才能少惹萧战生气。
阮世光缓步踱进御书房,倒头就拜倒道。
“臣参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
萧战一抬手示意他起来,也没心思跟他表演什么君臣和睦了,直接干脆利落道。
“朕今日找你来,你应该很清楚为什么。那萧氏贼子如今在边疆,朕的御使再快,也是鞭长莫及,你的好女儿与那贼人尚有婚约在身,难保不去通风报信。
朕并非不信你,真是为了保险起见,爱卿还是先把女儿交出来,留在宫里看护得好。若她当真无辜,朕绝不会动她一根汗毛。”
阮世光心道一句来了,赶紧伏低叩首,一脸沉重。
“请皇上明鉴,自从出事之后,臣就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罪孽之深重,竟纵容小女与一叛臣贼子有所来往,甚至还有婚约。
为了肃清门风,以正家规,也为了给旁人做出表率,臣已将此女移出族谱,并赶出了家门。
如今她身在何处,又与何人往来,臣已是一概不知,也一概不予过问了。”
“你!”
萧战一时有怒,指着他鼻梁尖儿差点想要拿个笔筒砸下去,好悬顾虑到了阮世光乃是大晋的丞相,也是一国的脸面,勉强止住怒气,心里盘算道。
“若是此女尚在京城,只要困住了她的行踪,不愁那贼子不自投罗网,就算成功遁走,也要折断他的羽翼。
阮歆媛何等聪慧,恐怕就是不愿意拖累,成为他的累赘,才故意被驱逐出阮家,反倒方便行事。”
还有这不靠谱的老爹,他的好丞相!
阮世光能坐上这个位置,绝非什么没有心机的蠢货。他一方面将阮歆媛驱逐出去,从此以后跟阮家两不相干,生死无碍,不会耽误他的荣华富贵。
另一方面,阮歆媛也可在明面上彻底消失,偌大一个京城,若是一个女子易容隐藏在其中,怎么查都十分艰辛。
况且阮歆媛的手段他早有了解,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即便藏在暗处,恐怕也能捣鼓出不少东西。
萧战脸色阴沉欲雨,他并没有过多地苛责阮世光,在事情已经发生之后,花口舌和时间浪费在无关人等上,一向不是他的原则。
他仔细地揉了揉眉眼,把皱起的眉头稍微揉平了一些,才缓慢而细致地开口道。
“朕要去天牢看一看。”
阮世光吃了一惊,即刻跪下道。
“陛下万金之躯,怎可被那些罪人所玷污,若是着急进度,着人催一催,问一问也就是了,何必要亲自驾临那污垢地方,万一有所闪失,刑部可担待不起。”
萧战似笑非笑道。
“阮卿这时候倒是对朕十分关怀,只是朕迫切得很,总想着去看一看。来人呐,摆驾!”
阮世光眼见拦他不住,十分脑壳疼地叹了一口气,迈着小碎步追了上去。明黄色的轿子晃了又晃,总算晃到了刑部大门口。
尚书带着一帮人马列队恭迎,萧战是个喜欢实干大于虚伪奉承的,即刻一挥披风,稳步跨进了这片区域。
刑部内部也分为六个小部门,有专门管理犯人生活,比如衣服棉粮的,还有处理查封的赃银,以及收缴有钱囚犯赎罪银两的。
审查案件和追捕凶手的堂口在一东一西,而刑部大牢就在整座建筑的最深处。
这么设计,也是为了让囚犯更难以逃脱。刑部大牢素来是个铁笼子,有插翅也难飞的美名。
萧战来的时候,很多地方都做了匆忙的打扫,至少看上去不那么狼藉。
很多罪孽深重的犯人,住的环境也不怎么好,因为狱卒都知道,这种人是没什么出去的希望的,好或者不好,差别并不大。
宋氏一族正是这样的存在,只因人口众多,又分散得很,并没有全部收押在大牢里。
凡是审不出什么的侍女和家丁,都不必要再浪费时间,直接拖出去,发配到最荒凉的边疆当兵或者为奴就是了。
那里比北疆还要荒凉,黄沙漫天,流连延绵。
一些重要的,宋大学士的直系亲属,还有跟萧祁渊关系非常好的人,都关的死死的,只等着萧祁渊自己撞到刑部的大网上来。
小宋夫人怀有身孕,萧越泽特意免了她的刑罚,和老宋夫人关在一起。一个女人,和一个老人,关在一起又能做什么,不整天抱头痛哭,已是不错了,何必还要防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