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他也不等阮歆媛反应过来,一溜烟的就跑没了影子。阮歆媛有些哭笑不得,只是估摸着自己定然之前受了不轻的伤势,也不好当真说走就走,只得端起一碗白粥来,先垫垫肚子。粥里干干净净,当真没有半点配菜,她嚼了两口就不想再吃了,把碗放到一边,又回到床上坐下,试图打坐查看自己体内情况。
权真大师等会要来,她也不可能沉下心神来打坐,只浅浅地检查了一下,不由有些惊讶。她体内似乎充斥着一股已经消逝的力量,让她非常的不舒服,甚至想要做呕,但已经被另一股平和的力量洗涤了,很温和。她脑子里想的乱糟糟的,权真大师已经推门进来了,看到她不由笑道。
“小友可曾安好啊?”
阮歆媛从床上优雅起身,掸了掸衣上的灰尘,一拱手道。
“大师安好,我记得我明明在家里,如何醒来却在这庙宇当中?”
权真大师看她懵懂而不自知,神容明丽,灵台却有一点晦涩,并没有多看一眼身旁还在昏睡的男子,心里就知道,她真的是忘得干干净净了,不由长叹了一声,道。
“来处来,去处去,总归天下都是一轮明月,施主何须执着?便当做了个噩梦就是了。”
阮歆媛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察觉权真大师气息温和,语气悲悯,应该没有恶意,便又道。
“那大师可否送我回家?我看身上衣物不新,想来已经过了不少时日。”
权真大师正要回答,一道有些痛苦的男声呻吟打断了他的话头,宋祁渊睫毛颤了颤,终于也是醒转了。几人视线不由同时落了过去。宋祁渊可就没有那么舒服的待遇了,他一醒来就觉得头沉重无比,身形一晃,险些要倒回床上。揉了揉太阳穴,手肘撑着胳膊勉强起来了,仍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地眩晕发花,像是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宋祁渊又眨了眨眼睛,才把眼睛对准了焦,眼前的世界不再是一片白光,逐一呈现在他的面前。他下意识地移动了视线,就看见了一个活生生的,站在边上的阮歆媛。他一时大喜,竟顾不得穿什么鞋子,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三两步就奔到了她身边。宋祁渊把住她两条胳膊,掰正了仔细看她面容,一时竟难辨悲喜,只脱口而出道。
“你终于醒了?”
阮歆媛皱起了两条细细的秀眉,她仔细地凝望着宋祁渊的面孔,确定真的没有一丝一毫对于对于这张俊秀面容的回忆,心头倒是泛起了一点熟悉感,却转瞬间就像掉进海里的一滴水珠子,给淹没了个彻彻底底。她认为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亲昵了,便不由分说地,以一种强硬又礼貌的力道拨开人攥紧的手,才道。
“这位公子,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方一接触她就发现宋祁渊看着劲儿大,力道却虚弱得很,不由先软下来三分,生出后悔之意,宋祁渊却已是一个踉跄,跌坐在了那张床上,他苦笑了一声,专心又温柔地开口道。
“是我不好,让你出了事,现在你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也算是报应,真是报应,哈哈哈……”
说道这里他自己都觉得自嘲,眼泪盈了些许,却固执地不肯落下来。
阮歆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心在某个瞬间却尖锐地疼了一下,就像一根针扎过去,又轻描淡写地离开了伤口,说撕心裂肺,未免又太过蜻蜓点水。她开口想问,又觉得无从问起,倒不如干脆利落些,说走就走,留下这一屋子莫名其妙的人,自己相互纠结去。她行事素来果决,便硬生生地忽略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感觉,只道。
“大师与我有恩,来日必将报答。只是我此刻尚有许多要事,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宋祁渊不由开口道。
“姑娘留步!”
阮歆媛又硬生生地停下了脚尖,把脸上的表情校准成冷肃,淡淡道。
“我与公子非亲非故,与佛也无甚缘分,留我也留不住,何必要强求?”
宋祁渊听她这句话,只觉喉咙一甜,险些要走火入魔,却又按捺住,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来。
“没什么大事,只是姑娘的剑还在,想把它物归原主罢了。”
阮歆媛愣了一下,眼见青虹般的宝剑飞过来,下意识伸手一抄握牢了,客客气气道。
“多谢,就此告辞。”
她走得秀丽又潇洒,竟然真的渐行渐远了,权真大师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不追?”
宋祁渊摇了摇头,慢慢道。
“我最了解她,她对那些纠缠不清的人很不耐烦,这样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说着说着却忍不住了,身体一震,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滴在床单上染成一朵猩红色的花。他一时想要微笑,又自言自语道。
“没关系的,我们还会重逢。我还可以看见她,我觉得好开心。”
他一边说,一边以手背揩去了那点血迹,眼神幽远极了。权真大师又叹了几口气,想挠头,发现自己是光头,只得道。
“她是好着呢,你且养着自己吧,身体总是最重要的。”
阮歆媛借了一匹小毛驴,晃悠悠地下了山去。山路难行,小毛驴看起来却是个颇老道的,尾巴一摇一晃,敦敦敦下了三层青石阶,把快睡着的阮歆媛颠了个醒。她倒也不介意,全然当这是马背了,往上一躺稳如泰山,怎么都掉不下来。一人一驴就这麽下了山,天色已然发黑了,阮歆媛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城门发愁。她估算了一下高度。自己能过去,但她还没有神仙到可以扛着这头毛驴过去的程度,弃之不顾,又有些不讲道义。
小毛驴低下头颅,去咬了一口稀疏的青草,甚至逗了逗草里的蟋蟀,随后蹄子一扬,哒哒哒来到一扇小门前。阮歆媛噗嗤一声乐了,轻轻叩了三下铜环,小门又开了一扇小窗,小窗里递出来一只小托盘,里面放着一张字条,只有十分简略的一个字:钱。阮歆媛思量片刻,直接掏出一锭银子来,放进托盘里去。托盘抖一抖,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