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道理，旁人说起来轻松，可身在其中的楚淮就算心里能懂，却无法轻易说服自己接受。
左丘昊英见他沉默，也不好再劝，便道，“若日后她嫁人，你又当如何？”
楚淮一怔，身子微微晃了晃，才立稳，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刃一般直直插入他胸口。白思瑜再嫁他人？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哪怕是那日一同送和离书去府衙，主簿拿了文书多嘴说了一句“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心里也只是暂别的酸涩，并不觉得她会真的再改嫁给谁。
唯一一个让他嫉妒的男人，便是那茗海商会会长云峥，可是她也说了，她同云峥之间的情分无关男女。
若真有一日，她真的嫁人了，他又当如何？只能将这份不舍埋藏于心底吗？
“不——”他喃喃出口，正要辩解，便见远处有人策马来报，“启禀将军，宫中急召！”
左丘昊英跟楚淮对视了一眼，他便先走下凉亭，朗声追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吗？”
“今晨西北有一份紧急军报入宫，皇上看完就下了召集令！”说着，传话的人看了楚淮一眼，“正好世子殿下也在，也请一并入宫吧。”
左丘昊英脸色难看，楚淮也心中一沉，恐是前线出了什么事，便只能收拾心情，跟着他先入宫听听到底是何事。
虽因大兴与延弥签下和平协议，这一年多以来边关一直太平无事，但与延弥、大兴皆有接壤的西北方小国漠眙开始蠢蠢欲动。延弥因为近些年倾其国力，消耗了大量资源在与大兴的战事上，国库亏空严重，已然外强中干。尤其是在靖安侯陆宁的王师反击之下，大伤了元气，正趁着与大兴休战，和平往来期间准备休养生息，却被漠眙三番两次骚扰，苦不堪言，适才向大兴修书，请求支援。
而这漠眙主君像是早料到延弥的动向，也向大兴抛来橄榄枝，书信几乎是相差无多时送进大兴都城的皇宫之内，言明只要大兴愿意同漠眙合作，三年之内将延弥分食之，其中延弥物产最丰盛的十二郡尽可归大兴所有。
太和殿中，皇帝楚岳已经命人大致将此次两国来书的情形交代了一下。
几位文臣不出意料地认为不该趁人之危，且大兴刚刚与延弥签订了休战协议，如今又联合漠眙对延弥出兵，岂不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这在诸国之间的名声也要受到影响，将来若是再想展开邦交就难了。
可也有不同意见，如兵部尚书之流则认为当初延弥国力强盛之时，咄咄逼人，屡屡犯境，让大兴也是折损了不少兵将。所谓休战和平协议，也不过是他延弥的缓兵之计，若是给延弥十年时间再做喘息，谁能料定延弥他日一定不会再犯大兴？
一时之间，两种意见争论不休。
“若此时不用出一兵一卒，能让两国化干戈为玉帛，对我大兴而言，亦是好事。往前十几年光景，延弥举国力侵犯我大兴，虽有靖安侯智勇过人，化险为夷，镇守边关，护得一方太平，平心而论，如今的大兴还能像十年前那般出动数十万兵马跋山涉水远赴他国境内的战场吗？”
说话的人正是鸿胪寺卿牧松。
此言一出，殿中霎时安静了下来。
可接着便有人出声反驳道，“牧大人未免过于谨慎，若漠眙与延弥全面开战，未必需要咱们调动兵卒亲自下战场，也可以从其它方面给予支援。若真能给延弥予重创，就算不是瓜分其国土，也能保他百十年间不敢再动我大兴的念头！”
紧接着，又是一番战与和的辩论，吵吵嚷嚷，各说各理。
大殿之上如同菜市场一般。
楚岳端坐在龙椅上，不禁有些头疼，往后靠了靠，伸手扶额。
殿门口忽然又人来报，“启禀殿下，靖安侯有加急文书呈上。”
“快呈上来！”楚岳招了招手。
殿上的太监急急迈着碎步，下了台阶，去把那文书迎了上来。楚岳看完之后，向众人宣布道，“延弥三皇子亲自带了使臣以及若干礼物入境，想是来投诚借兵的。众卿对此，有何看法？”
这一回，文武众臣倒是意见一致，上门便是客，既然他们来了，那就先好好接待。至于是与漠眙合作，还是与延弥示好，这主动权全在大兴手中，可以从长计议，反正现在急的又不是大兴，而是他们两国。
楚岳遣散了众臣之后，偏留了左丘昊英跟楚淮。
“随朕去御书房。”
他二人跟在皇上身后，到了御书房内，才听楚岳问道，“前些日子，朕派人暗中去乐州调查兵器私坊一事，结果十二人一去再无音讯。”
左丘昊英跟楚淮面面相觑。
永州流民暴乱，牵扯出来乐州有人私造兵器，但前因后果只有他们三人知晓，皇上甚至从未在朝堂上与其他大臣讨论过此事。
“朕还在太子位上时，那些人就跟着朕了，如今折损近半，倒是朕轻敌了。”楚岳语气虽然平静，但眼神中透出冷冷的恨意。
左丘昊英忽然想起白思瑜说起的那些话，但单凭白思瑜一面之词，他此时又不能完全肯定，将事情全盘托出，只好先提了一提，只说自己有些线索，也许追查下去会有所发现。
“不如让臣亲去乐州一探究竟。”楚淮主动请命。
楚岳微微一怔，乐州距离皇城千里，所谓山高皇帝远，所以才会滋养出那么多见不得光的积年烂疮。虽然楚岳知道这是必须要清理的，但以目前他的能力却不足以光明正大地动这块地方。
他初登大宝，在朝中心腹并不多，根本无合适人选，不论明察还是暗访，都艰难重重。
乐州地处大兴东北一带，由连绵群山峻岭所环绕，中央乃是盆地，矿产颇丰。大兴十五州中，税收也是名列前茅。前朝时此地曾赏赐给先帝的叔父做为封地，因老王爷膝下无子继承，那王爷百年之后，又收归了朝廷。
先帝在位时也颇为担心有人在乐州屯兵谋反之事，曾将乐州驻守兵力削了又削，铁矿以及兵器作坊严加查控，可皇权毕竟鞭长莫及，阳奉阴违之事也是不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