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细细将自己的盘算告诉了白思瑜之后,白思瑜虽听得仔细,也应得痛快。
他却十分不放心地再三嘱咐,“此事万分凶险,若弄得不好,走漏了风声,便是杀身之祸,你可要想清楚再答我。不必念在我们师徒情分,就算你拒绝,我也是能够理解的。”
白思瑜还想解释什么,却被云峥唤来米春,将她请了出去。
回到钟府,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来。
这一夜未眠,白思瑜虽有些困意,可耳畔还想着云峥的托付。
他如今做的事情,就相当于是替煜亲王在扩充军备,一旦东窗事发,就算能拿出证据来,证明他是被胁迫于煜亲王,也必是死罪难逃。历代帝王对谋反兵变,那向来都是零容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不过云峥在乎的倒不是自己的安危,他是真心觉得楚岳是好皇帝,至少楚岳在继位之后励精图治,勤勤恳恳,确实有明君之相。原先他以为煜亲王是想谋茗海商会的资产,才会跟白思瑜里应外合,将一些重要的铺子都转移出来,记到了白思瑜的名下。
可他现在才清楚明白,煜亲王要的是他这个人,甚至是做好了打算,让自己替他做垫背。
所以,云峥给了白思瑜一道密令,让她把这半年来自己替煜亲王购下的军火兵器想法子上缴给朝廷。这暗度陈仓,可比转移一两间商铺要麻烦得多。弄不好,惹上官司,两边不是人。
而且煜亲王的手段,白思瑜也是知道的。
他手底下养了一群死士,个个杀人不眨眼。
云峥也提议给白思瑜安排两个贴身女侍卫,但白思瑜拒绝了,“我时常要出门与人谈买卖,见的人多,在铺子里的时候,也都是公众地方。真要有人对我不利,倒不是那么容易下得了手。若是忽然多出几个武功身手好的下人在身边,反而有些过于招摇。”
这理由也不无道理,云峥也便不再坚持。况且白思瑜对自己的随身空间十分有自信,若只有她一个人,反而好办事。
此刻,白思瑜正躺在床上。云峥叫她好好再想想,仔细考虑,这事情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明明就是他身边已无可托付之人了,而自己于军中也算有些关系……
想到这里,她脸颊微微发热,那算是什么关系,已经撇清关系的前夫?
上回听说牧晋带兵镇压永州流寇暴乱,还顺带救了她家的商队,她心里就有些暖暖的。当初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带着牧晋这么大傻子,大部分时候她未曾将他视作夫君来看,更像是在养儿子似的。
如今牧晋连立军功,频受封赏,却一直都未摊开自己世子的真实身份,让她颇有些感触。
一方面像是老母亲看见自己傻儿子终于有出息了似的万分感慨,另一方面也让她想起牧晋后来跟她几次求情时说的那些话。他是真心把她当妻子看待,当做一生一世只想好好守护的对象来看待。
放眼这个时代,像他这样年纪的男子,富贵些的人家,哪个不是妻妾成群。
白思瑜是因为有个现代人的灵魂,所以对婚姻对感情才格外挑剔,甚至是有洁癖,但牧晋他呢?除了说他“傻”还能说什么呢。可越是如此,白思瑜才越觉得自己心中有愧。若两人真是互相倾慕,真心相爱,牧晋肯为了她舍弃皇族血统的宗室身份,那她也应该同样回报,不在乎那些个闲言闲语,过两个人的安稳日子才是。
原先他失踪的那一年里,她确实朝思暮想的,只要他能回来了,不管是伤了残了,她宁愿养着他一辈子。
可没想到,就因为他的血统身份,反而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这说来也是白思瑜很矛盾的地方,她有着自由的灵魂跟思想,有着想冲破世俗的念头,可却因为在这时代生活得久了,渐渐耳濡目染被感染同化了似的。任牧晋说的那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她都能硬着心肠不为所动,还不是因为她理智得不肯相信。
他身为皇家血脉,就算眼下不认祖归宗,也总有一天会有命运的安排。
“表少爷!可起床了?”外面丫鬟的声音,打断了白思瑜的沉思,将她唤回现实里。
对了!如今她还是来钟府探亲的“表少爷”,既然已经见过云峥,那除了尽快谈下瓷窑的买卖,她的要务该是尽快回去,让人帮忙处理那些被云峥暗中私扣下来的兵器。
早上白思瑜吃过早饭,就跟钟管事打了一声招呼,出门去了。
她出门之后,隐隐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便扭头先去了市集上。这个时候,午市才刚刚开始,人也不少。邺城虽然不比丰城、洛城那般繁华,热闹,但却别有山城的风味。
市集门口的牌坊底下立着古旧的青石碑,上面的文字虽然几乎都快辨识不清,但因为整体雕刻精致,又是被祥瑞之召的玄武大龟驮着,便一直留存至今,年代感十足。
进了市集之后,两旁街道上店铺里琳琅满目的货物,看得白思瑜眼都有些花了。再往里走一些,还有专门规划出给小商贩们摆摊售卖的地方,倒也显得井井有条。
这便如邺城给人的感觉,沉稳规矩,老旧古朴。
白思瑜在人群里钻了几钻,不时往这家店铺看看,或去那家店铺里转一转。在一家书店的书架后面,她利用随身空间,换了一身不同颜色的衣服之后,再出来时,便成功甩掉了后面跟梢的人。
她大摇大摆地以富家公子哥儿的形象,在市集上继续走着,街道两边招揽生意的人对她十分热情。本来白思瑜也没什么心思真的买什么东西,只是为了来甩掉尾巴。她一路微笑拒绝着商家招揽,一边打算从市集另一头出去。
没走多久,她便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家铁铺面前,似乎有些争执吵闹。
人类的好奇心,果然不论到了何时何地都是一样的。
白思瑜也没按捺得住,便挤上前去看了一眼。
虽已过三月,但邺城天气还有些寒意,街上的人多还穿着两三层的衣裳或是夹袄,那铁铺的老板却是光着膀子,手上还提着一把打铁用的锤子,正对着地上躺着的某人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