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思瑜与那位郑大人如期约见。
“本来想在醉仙楼请大人一聚，小酌几杯再谈生意，怕此举惹人生出误会，故才直接带郑大人来仓库这里查验我们准备的药材。”
“白老板思虑得当，本官有皇命在身，若是还上酒楼应酬，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官是酒囊饭袋之辈，说不定连带着白老板也要背上污名，还是直接验货。”
其实这位侍郎大人第一次来，已经看过白思瑜给的样品，这一回只是查验仓库存货。
验过无误，这朝廷的征购令就正式下放。
“送货是由我们这边的人……”白思瑜接过了文书，多嘴问了一句。
“不必了，会有专人来押送，白老板派人做好交接就是。”郑大人回道。
生意谈妥了，他才望向一直戴着帷帽的白思瑜，“本官听说，前日里白老板受了点伤，甚是震惊，这丰城一带居然也有如此恶徒，目无法纪，真是要跟岑大人好好说道说道！”
白思瑜轻轻笑了，“有劳郑大人费心了。”
有他这句话，这伤也算是值得了。
卓捕头带来消息说纵火之人虽然拿住了，但却供不出背后指使之人。虽然符知县命人画图去寻，但恐怕也是石沉大海。这件案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跟朝廷这次征购药材的生意有关，若是京官开了口，从上往下查起来，才会有用。
白思瑜倒不是记私仇的人，但她如今已经算是商行大户，若是对这种恶形恶状低头妥协，将来市场恶性竞争，恶性垄断，都有自己的一分纵容。
所以她才希望官府对此案能够严办，至少要切实打击到背后那人。哪怕那人是高高在上……
回想两三年前，自己还在白家村的时候，从小本买卖开始做起，到如今两城三县境内大小十几家铺子，还兼着一个商会分号的管事。
白思瑜不由得良多感慨，摊开地图来看，她大多生意都分布在丰城底下的瑞阳县，这一隅与京城相较，不过是块巴掌大的地方，放眼于整个颖州内也不算多起眼。
去年底，她的布庄分号才开到洛城、安恒县，也正是因为这些举措，曾经市面上借着瑞阳锦的名头卖假货的情况才少了一些。瑾瑜布庄底下的纺织作坊也开了不少，她不拘一格地雇佣有技术的人才，不问出身不讲究户籍，福利工钱开得又高，也算是造福了乡里。
若只是为了赚钱，白思瑜根本不必花心思，想出这么多花样来。
尤其是接了云峥交来的东西之后，让她更加觉得自己背负的责任感。自古以来，商贾的地位颇低，为什么呢？人常道无奸不商，就是因为大部分商人唯利是图，为了赚钱丧尽天良，甚至做出草菅人命的事。
就算白思瑜拿出银子做尽善事，努力结交人脉，那些士族豪门当面称她一声白老板，背后不知道怎么编排她呢。白思瑜在乎那些名声吗？说完全不在乎，也是假的，谁喜欢被人暗地里戳脊梁骨。
可她着眼的地方，是每做一件事，都是有意义，且不让自己后悔的。
就比如她将生意越做越大，还不断涉猎不同的行业，买卖虽都是相似的，但却因货品的不同，而将面对着不同的难度。她若是只图个轻松，哪怕是抱着云峥给的几纸文书，几页任令，光靠底下人跑腿，也能安逸当个大管事。
可她要的不是安逸，所以明枪也罢暗箭也好，该来的就来好了，她是不会躲的。
宫城内，太和殿上才下早朝。
众位朝臣对刚刚发生的一幕还心有余悸，谁也没想到明威将军左丘昊英居然跟鸿胪寺卿牧松在大殿上吵了起来，直到皇上开口，斥责了二人几句才算是罢休。
“这牧松也是少年人气性，怎么敢跟明威将军吵起来，还不依不饶的……”
“就说他是迂腐文人，军备之事皇上都已经下了令，哪里还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
“几位大人，难道你们都觉得明威将军说的一点没错吗？”说话的人语气里颇有质疑。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话锋一转，又开始声讨明威将军眼高过人，不把文官放在眼里。这一番讨论，一直下了玉阶，到宫门口还有声音。
而被皇上单独留下来问话的左丘昊英跟牧松从殿内出来时，廊庑之下除了值班的几个太监之外，已经看不到其他人了。
“牧大人当真是好大的官威啊！”左丘昊英轻哼了一声，先走了。
牧松望着他的背影，没做任何回应，边上的管事太监过来劝道，“牧大人无须放在心上，皇上今日也没说您的不是，过几日等王爷回来了，再替您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牧松目光微微一闪，拱手对这太监行了一礼，“那就承曹公公吉言了。”
回到大营之后，左丘昊英刚入帐中，就听说师父派人捎信来了，让自己过府一叙。早朝上的事，虽然师父当时一言未发，不代表他不打算说什么。
可这件事，就是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左丘昊英早也做好决定，将这出戏好好地唱下去。
“你帮我回信吧！”左丘昊英对牧晋说道。
牧晋是知道这计划的，但于人前，他是牧家的庶子，跟那牧松还有点理不清的亲戚关系，再加上靖安侯那脾气，他想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将军真要我去回信？”牧晋苦笑道。
“现在也只有你去，才能帮我把这出戏唱完了，否则，以师父的性子，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就是逼着我去跟牧松负荆请罪。”左丘昊英说着，也跟着无奈笑了笑。
确实，靖安侯最见不得官场上尔虞我诈，在他心目中同袍情谊最是紧要。就算是政见不合，也不该在大殿上吵得面红脖子粗，今天左丘昊英所为，定是让他大失所望。
要不是牧松主动提议，由自己假意亲近煜亲王，他们也不会辛苦做这场戏。
为了逼真，还特意选了煜亲王不在京城的时候，背着他，两人就公开唱起对台，就连靖安侯也被蒙在了鼓里。看来这戏效果做得十足，只可惜就要委屈左丘昊英被人误会有居功自傲之嫌。
不过自从他被皇上加封了这明威将军的头衔，又有进御书房不必通报的特赦，这份恩宠早已经让他在朝中受尽红眼了，他也不怕再多招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