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监督赈灾事宜和洛城改建的规划,白思瑜的大年三十没有回到丰城,而是在房聪的邀请下去了他家吃年夜饭。与房聪熟识不久的白思瑜到了房家时,才惊讶地,发现这个掌柜的竟在洛城有着四世同堂的一大家子,里里外外十来口口人,好不热闹。
房聪的妻子孙氏是个有点富态,大大咧咧性格豪爽的女子。房聪虽然是洛城分号大掌柜,在外颇有点身份,但在家中显然还是听从自家媳妇做主。招待白思瑜和罗逢时,孙氏很是惊讶丈夫的新任头头竟是个这样年轻的姑娘,然而几句话聊下来,便也像是一见如故那般亲切。孙氏说话嗓门大且爱笑,一手菜烧得十分有功夫,年夜饭还未备全,厨房里外已是飘香四溢。罗逢陪着房聪的孩子在屋外放炮仗,屋里房聪的家人拉着白思瑜问这问那,哪里人士?年龄多大?可有婚嫁?同样的过年,看来无论哪个时代,都要面临同样的问题。
合家欢愉热闹非凡的气氛,白思瑜曾经以为自己并不是很需要,因为那时她身边有一个人始终陪着自己,将所有的寂寞孤单都阻挡住了。而现在,那个人离开了之后她才明白,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不需要一个家庭的温暖。
一双一对,彼此相守也好;几代同堂,天伦之乐也罢。一个真正的家,对谁都是重要的。
连着下了近一个月的大雪,终于在大年初三的早晨停了下来。白思瑜走出门时看见了久违的阳光,暖融融的金色光线映照在冰雪白茫的大地上时,竟宛如新生那般灿烂夺目。一瞬之间,白思瑜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灾民的安置彻底解决后,白思瑜开始着手将心思全部放在了与潘淳手下的洛城建筑师们商议各地工程重建的预算和安排事宜。这个时代的建筑行业并不比现代要简单多少。观测地形的、研究风水的、材料预算、建筑师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得热火朝天,留下什么都不懂的白思瑜在其中一脸茫然地发呆。
到了最后,白思瑜放弃听这些内行人掰扯,直接拍板:一个月内,共同商议给出个合适的方案,越清晰直观,考虑越周全的,她就支持。但最终的决定权不在她,而在潘淳。
谁知,一个月的时间还远没有到,白思瑜便听说了另一件令她十分在意的事情。
丰城的府衙传来了一封急信,是知府岑谦,亲手写给安恒县知县潘淳的。
堂堂正四品知府给一个正七品的知县写亲笔信,无非两种情况:要么这个知县做了震惊四方的好事,值得比他高上三级的官员写亲笔信以示赞赏;要么就是这个知县犯了什么不得了的错误,以至于知府必须亲自警示对方回头是岸。
而从小道消息说,潘淳收到那封信后,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处理公务时情绪烦躁得连暖炉都踢翻了来看,真实情况也只能是后者了。
白思瑜是极少数听到这些闲言碎语的人之一,这种事情虽然极其让人好奇,可是官场之间的书信往来皆是机密,旁人不敢随意探听。不过很快,另一封从丰城来到洛城,送给白思瑜本人的信,则让她彻底推测出了岑谦那封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白思瑜临走之前叮嘱过曾兰让他们夫妻二人去求助卓启康,没有想到程晖在照做去找了卓启康说明事由后,这位卓捕头对此事十分上心。每天完成巡逻之后,他都会特地再跑一趟程晖家附近去巡查一遍,确保没有可疑之人后才离开。
如此坚持了好多天都并没有收获,连曾兰都慢慢松懈了戒备,觉得应当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她好心劝卓启康不用如此辛苦,可以免去每天来这一趟,但卓启康却十分坚持。也许是出于多年与鸡鸣狗盗之徒周旋的经验和直觉,他认定那两个未曾得逞的歹人必然会再次找机会出现为患。而最终,他的直觉果真得到了应验。
大年三十的当天晚上几乎每家每户都沉浸在过节氛围之中,曾兰和程晖当天准备启程去程家时,那两个地痞竟然再次出现。上一次被白思瑜和罗逢救下之后,他们空手而归被袁连痛斥无用,狠狠教训了一顿。两个地痞将仇全都记在了程晖曾兰夫妇二人身上,于是当拦阻住他们后,这两个地痞竟二话不说,上去便持刀要砍人。
程晖虽然是个文弱人,但关键时刻却也并不懦弱,他为了保护曾兰,豁出去拿着手里能用的一切东西和那两个地痞搏斗,为曾兰争取逃跑的时间。曾兰不愿意抛下程晖,一个弱女子也再没任何顾及,生生拦住了其中一个地痞拿着刀朝程晖背后砍去的胳膊,照着对方的手臂和脸,牙也好指甲也罢全都招呼上,可这样全无章法的对抗,也不过是拖延时间。
万幸的是,就在两边刚开始缠斗没多久,巡逻到附近的卓启康便听见动静赶了过来,很快将那两个只有蛮力毫无身手可言的地痞制服住,程晖和曾兰只受了一点轻伤。而那两个地痞,则被卓启康不由分说地押送回府衙。
持刀半路伤人这种罪名,本就够判个几年,将他们审讯过后朝大牢里一丢便也了事。然而谁知审问的时候,其中一个地痞完全嘴上没把风,为了脱罪什么胡话都朝外说,一个不当心,竟把他们老大袁连和安恒县潘淳是拜把子兄弟的事都说了出来。
这事一下子引起了卓启康的注意,他立即严加审讯,那两个地痞也都不是什么硬骨头,几下大刑就把知道的全都招供了个底朝天。卓启康将这一切禀报给了岑谦,事情的性质顿时就变了。
岑谦对待那些三教九流上不的台面的地头蛇一向容忍度极低,而潘淳作为颖州管辖的安恒县知县,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一个地头蛇称兄道弟,甚至还纵容他的势力范围扩大。一届朝廷命官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这触及了岑谦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