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抽调到洛城分号账上的钱财,前后算下来,共计足足六十万两白银。
无论是身处在前世现代社会,还是今生的这个时空的白思瑜,这种金额对于无论哪一世都出生平凡,游走在社会的基层,只靠白手起家的白思瑜而言,一辈子都只是一个概念上的数字而已。
如果没有亲身经历,白思瑜永远都不可能去想象这样一大笔钱突然从天而降般落到自己面前,自己会作何反应。而现在,她整个人却可以说是毫无反应,整整三炷香的时间,她都未曾说过一句话。
六十万两白银,这笔钱的来路,和这笔钱的去处,她都不得不用上一万分的小心去处理对待。
屋外的雪终于小了些,但地上堆叠厚重的积雪仍然在释放着寒意。白思瑜裹紧了一点身上的衣衫,对房聪说道:“房掌柜,之前与你所说的开设粥棚之事,还是如约照常进行。除了普通的大米白面外,记得也买些蔬菜肉类,等到时候一并熬进粥里。可以的话,也购置一匹棉被棉袄,届时按排号分发给灾民。”
房聪似乎还没有从那笔六十万白银的巨款震惊中缓过神,只顾着点了点头。但罗逢已经反应了过来,他走到白思瑜身边悄声问道:“白老板,会长调来的那笔钱……究竟能不能动?”
白思瑜看着罗逢,目光坚定地说道:“当然要动,只是要看怎么动。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这些钱甚至还必须尽快处理,一分都不要留……但是,也一分都不能用在茗海商会自己头上。”
罗逢从白思瑜的话中听出了些许不寻常的深意,他立即明了地点头。随后,罗逢转向还在恍神的房聪叮嘱说,这笔钱只是在洛城分号代为走账,具体都有别的用处,不可对外随意声张。房聪是个有头脑的人,答应下来后便当做没这回事那般,着手去办开设粥棚的事。
白思瑜走到分号的内室,罗逢跟在其后对她说道:“赈济灾民确实是个办法,可是六十万两实在太多了,就算将瑞阳安恒两县的所有的流民吃穿用度全包圆了,或许也用不下这么多钱。况且如果都花在这上面,动静未免太大。”
站在内室窗边的白思瑜轻叹一声,她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不管怎么说,优先用以赈济灾民总是没错的,但这不是万全之策。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云峥的这笔钱来路只怕不是那么的干净。如果不尽可能找到一个足够妥当并且清晰的去处,届时会后患无穷,我们对谁都无法交代。”
罗逢突然明白了什么,一种可怕的联想顿时浮上心头。他终于理解了白思瑜为什么在见到这六十万两后神情如此沉郁,一下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会长他……”
白思瑜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罗逢不要再说下去,随后将自己脑海中那可怕的想法抛之脑后,专心思考着该如何处置这笔十分危险的财产。
“除了开设粥棚赈济灾民外,咱们还得找到一个更加稳妥的途径。这笔钱必须用得是地方,用得光明正大,并且达成的结果十足的利他而非利己……”
大雪覆盖之下,白思瑜看向洛城分号所处的这一片街市。因为地处位置更临近京城,洛城的建设比丰城要早很多,然而经历过二十年前的延弥战乱之后,由于资金不足只是临时地简略修缮,之后便在未曾大兴土木。如今,这些颇有些年岁的店铺房屋上有着明显的陈旧破损痕迹,甚至高低趋势看起来都十分不符合建筑设计原理。从高处向下看去,洛城的街市结构建造远远不如丰城来得气派规整。
“罗逢,帮我问问房掌柜,还有一些在洛城当地常年经商消息灵通些的生意人,洛城近年来是否有过城内建筑设施相关的工程计划。”
罗逢的手脚很快,立即便打听出了白思瑜想要的答案。他拿到了一份两年前潘淳刚上任不久后所下的发文,内容是为重新修建洛城主干街道、修缮慈幼局而对城中商铺民居所做的征询调查。
“房掌柜说这件事当时最初提出时,洛城百姓还是响应得较为热烈的,觉得这是件好事,但是很快就没了下文。似乎是因为那时朝中国库紧缺,需要优先投入用于主要河道的堤坝建造,还有一些更为紧要的基础设施。因此潘淳上书提请的经费迟迟都未能批下,而洛城本身商业往来也不像丰城那样发达,官府无法抽出足够的资金来完成这些耗资巨大的工程,更不可能去民间筹资,那样本是好事反而回引得百姓们怨声载道,因此便被迫搁置至今。”
白思瑜叹息一声,贫穷二字,无论对于一个家庭这样的小单位,还是对于一个国家这样的大单位来说,都决定了要为此面临很多注定顾此失彼的难题。无论是先帝在世时无法批下的重新修筑洛城的经费,还是如今皇上难以补偿的无数民众损失,都是因为国库紧缺四字造成的。这个时代人文经济生产力的发展和进步都处在一个比较缓慢的阶段,对于从耗损巨大的战争后恢复才二十年,一切仍然处在需要逐步建设发展的大兴来说,穷这个字,注定还要困扰着大兴子民很久。
“钱……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各种往复因果循环,到头来都是因为一个钱字……说起来真是庸俗不堪,可是归根结底,咱们却谁都绕不开这个字眼。”
罗逢笑了笑,对白思瑜说道:“我记得会长以前曾经对我说过:凡天下之人,血肉之躯者,无论身份高低性情优劣,无一不是最终得为衣食所累的。淡泊名利视金钱如粪土,那也是一家人都能温饱无忧的前提下才有资格提的事情。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精于商道,善于获利并非庸俗,也无需为此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