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
罗逢十分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更加仔细地回忆着小宋那个看起来十分老实话少,但做事从不马虎拖沓的少年,平时总是很没有存在感,可是每当需要的时候,一声招呼他永远都会适时地出现,并稳妥迅速地做好吩咐给他的事情。
“不会吧……我在您和会长眼中原来是这样的吗?”
罗逢嘟囔着,白思瑜笑了笑。
“当然,他远没有你老练,但是有很多优点确实和你如出一辙。罗逢,日后有机会的话,多提点提点小宋。只要这个小伙子愿意学,假以时日房掌柜退了,他会是洛城分号称职的一把手。”
“一把手?白老板,洛城分号以后的一把手,只会是您啊。”
白思瑜抬头看了罗逢一眼,她深吸一口气道:“你觉得我应该永远只在洛城和丰城两地跑,兼顾着自己和分号的生意,就这样带着你蹲守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守着这点产业吗?罗逢,你还是没明白云峥把你送到我身边来的深意啊……”
罗逢一下子有些糊涂了。白思瑜的话着实令他不解。
“难道,会长给您的信里还提到了什么别的安排?”
然而白思瑜只是摇了摇头。
“罢了……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以后你会明白的。”
话题到此便停止了,罗逢思忖了片刻,开口问了另一件事。
“白老板,您从裴永口中掏出来那五百两账款,又不予他想要的生意,这件事必然最终会传到袁连耳中。假如届时他变本加厉地给洛城分号添麻烦,您可想好了对策?”
罗逢的问题其实也是白思瑜一直在思考的,她并没有与黑道来往过招的经验。瑞阳县和丰城虽然也不乏一些地痞流氓存在,但是他们大多都是一盘散沙并不成气候,偶尔遇到勒索捣乱,只要提前与当地的捕快官差打好关系便能高枕无忧。袁连的手下人却早已形成了组织,内部阶层森严分工明确,如此规模,已经颇有现代里黑社会结构的雏形。
“和袁连这样的人,咱们自己硬碰硬是没有任何优势的,但也不是没有突破口。比如,他唯一会听命的人是谁?”
罗逢立即开口道:“潘知县?可是,咱们在潘知县面前说不上话啊。除非……对了,您和丰城岑知府的夫人不是有些交情吗?”
白思瑜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岑夫人这样的女子,原本我想只与她维持君子之交,若是让自己生意上的事情沾染进去,也许就容易变味……唉,我再好好想想吧。”
说到此处,白思瑜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了起来。有时人们总是喜欢抨击商人与政治相关的利益勾结往来,仿佛认定若是换作自己在同样的位置上必然能够做到高风亮节。但事实上真的身在此间才会明白,高风亮节,那是只有身上不曾承担着更大责任的人才能拥有的品性。而白思瑜如今的处境,只能尽可能的做到在不损人的前提下利己而已。
此后回到丰城,一路无话。而当罗逢顺路送白思瑜回到家时,他们竟意外地发现,曾兰正一脸焦急地站在白思瑜家门口徘徊。
“曾兰?你怎么在这儿呀,布庄的伙计没告诉你我这些天出远门去洛城了吗?”
曾兰一见白思瑜,顿时像是看到了救星那般跑上前拉住她的手,连平日里那大家闺秀的涵养和矜持也抛在了脑后。白思瑜看见曾兰那双秀气的眼眸下出现了两个深深的黑圈,泛着血丝的双眼透出了她的疲惫和焦虑,不过几日不见,这个始终笑意盈盈的女子竟是憔悴了不少。
“思瑜,你可算回来了!你布庄的伙计不知道你究竟这一去要几日才回来,我就只能天天在你家门口等。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来找你商量对策!”
白思瑜打开门拉着曾兰进屋,示意罗逢也跟着一起进来。她让曾兰坐下后,仔细询问起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曾兰捧着茶杯的手还有些微发抖,她显然这几日已经心力交猝,目光也有些黯淡无神。
“思瑜……你知道前些日子彭泽商会兜售股份的事吧?”
白思瑜闻言顿时内心警铃大作。
“怎么?你家该不会也买了吧?我事前不是提醒过你了吗,这可万万不能沾!”
曾兰急忙摆手道:“不,我是听了你的话的,回去也和我家相公说过,我们并没有去买。你不知道,就在你离开丰城这几日,彭泽商会兜售股份的据点突然没了人,原先城里的百姓还没太当回事,可是接连几天,那些兜售股份的人竟是像在丰城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踪影。大家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开始到处找彭泽商会的人,可是却始终都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这么快?白思瑜回头看了一眼罗逢,他显然也很是惊讶。按照罗逢的猜测,彭泽商会不可能撑持超过半年,可是才这么几天就突然崩盘,这也远远超出了他们原先的预计!
曾兰喝了口茶,让自己镇定下来后继续声音发颤地说道:“这下丰城的百姓很多都反应过来,彭泽商会的人估计是携款潜逃,自己怕是都被骗了。我和相公娘家与婆家还好,在我提醒下并未去沾手过。可是……就在前两天,我娘突然告诉我,我舅舅他之前将自己经商数年的积蓄全都给搭上了不说,还借了不少的外债,一并都拿去买了彭泽商会的股份!”
白思瑜顿时惊呆了,曾兰的舅舅?就是将店铺折价转让给自己的那个商人?她回忆起那个看起来一脸面善有些憨憨的中年人,心中不禁为之痛惜。这先生怎么会这样糊涂?
“你舅舅他买了多少?借了多少外债?”
曾兰抹了把已经泛着泪光的眼角,抽噎着回答:“他生意做得一直不大,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所以积蓄并不很多,满打满算就四百两纹银。可是算上在外面借的……足足三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