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白思瑜将茶壶拿起来，朝着两人面前的杯中续上了茶水，恰在这时，她一打眼瞄到了曾兰手上的一枚戒指。
“这戒指做工真好，你相公送你的？”
曾兰顺着白思瑜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指，一枚精致小巧却做工精良的金花丝戒指镶嵌着一枚温润的玉石，大小恰合曾兰的手指，款式也符合曾兰的气质，一看便是精心为佩戴之人定做的首饰。曾兰转着戒指，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是啊……他说鹣鲽轩有个专做花丝的师傅手艺很好，就去给我定做了一个。思瑜，你要是喜欢，不防也找他打件首饰，那老师傅的手艺确实是好，我曾经亲眼见过他打造的一对宫灯耳环，真是鬼斧神工般的细致精巧！”
“哦？那改日可真要去欣赏欣赏。不过……我总觉得相比你这花丝戒指的手艺，镶的玉石似乎逊色了点。若是羊脂玉或是宝石会更协调些，也合你年龄，珊瑚就显老气了。”
谁知，曾兰听了这话却笑出了声。
“思瑜，你说的这些稀罕东西，皇宫里都不见得有多少，咱们这些平民百姓怎么可能用得上呢？”
白思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口快失言了。在她那个世界里，某些古早时代对于玉器珠宝的使用是有阶层限制的，普通的平民百姓并没有资格使用一些稀有名贵的玉石种类。若是这样，她的信口之言简直是闹大笑话了。
然而，曾兰接下来的话却打消了她的这份担忧。
“咱们大兴盛产的一向是金银，唯一的玉矿也就是南方的湘蓉矿，产量微乎其微。就我这一小块玉石便递上我相公一个月的俸禄了，哪里还用得起羊脂玉乃至宝石呀。”
这下白思瑜才明白，为什么身边所见的大兴男女饰物几乎都以金银为主，却极少见珠宝玉石一类的点缀。如此想来，她第一次见到云峥时看到他戴的那条玉带……只怕价值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
“哦……哈，我随便开句玩笑。要是这样说来，珠宝在咱们大兴也算是个稀罕物了？”
曾兰听白思瑜这样问道，便明白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在大兴珠宝一向是稀罕物，但是思瑜，这东西你也碰不了。珠宝经营得有朝廷特发的许可证，而且许可证数量是固定的，早就被那些少数几个大富商握在手里了，除非有一天他们愿意出价转让经营许可，否则旁人谁也别想沾手这桩生意。”
白思瑜一听，顿时像一盆凉浇上心头。
“许可证数量固定？这是为何？”
曾兰叹了口气。
“惠帝时期之前是没有这个规矩的，那时候珠宝买卖在大兴确实非常多人做，利润回报也特别可观。但是你想必也知道，一项注定会带来高昂的利润回报的生意，必然随之而来的是什么？”
白思瑜恍然大悟。
“鱼目混珠。”
要说假货这个东西，白思瑜可以说对此是深有感触了。瑜瑾布庄的瑞阳锦在红火之后，据说大兴各地曾有过不少布庄号称自家也有供应货真价实的“瑞阳锦”，实际上只是用普通的绸子模仿瑞阳锦的花色印染一下。就去骗那些没见过瑞阳锦真面目的老百姓，偏偏因为这个时代信息流通不发达的缘故，离瑞阳县一代越远，上当受骗的人越是不在少数。
对此，白思瑜虽然颇为苦恼但也没辙，毕竟这个时代并没有版权保护体系，所幸织造瑞阳锦的花楼机图样技术被白思瑜和阮小树牢牢地当成命根子握在手里，谁也碰不得，真货假货只要放在一块儿，便能一眼看出高低。假如连这核心技术也被人模仿去，那她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珠宝这一行，一旦掌握了方法，造假并非难事。而且大兴百姓真货见得少，更加没什么眼光去辨别，因此惠帝时期前，珠宝造假极为泛滥，受骗之人更是成山成海，官府都没办法处理。为此，惠帝登基后才下了一道旨意，重新整顿。从此，只有极少部分获得了经营许可的商户能够进行珠宝买卖。而擅自贩卖，造假的，都一律视同走私大罪。这样一来，情况才算控制住。”
白思瑜闻言说道：“这个方法遏制造假确实是有成效。不过……相应的也等同于直接将珠宝的经营权垄断在极少数商户的手中，只要他们有所私下互通，将定价维持在一个点上，不进行竞争，那……不就成了寡头市场了吗？”
曾兰并没有听过“寡头市场”这个词，并不明白代表着什么意思，但白思瑜却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情。一个国家的某一大商业领域，被掌握在少数几个经营者手中，他们就会自发地形成一种默契，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并且不会有意外的损失，便不会擅自进行价格竞争，长此以往……便是珠宝在大兴几乎绝迹，仅成为了上层社会专利的缘故。
白思瑜这下彻底放弃了之前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做点普通的小本买卖盈亏自负她能扛得住，可是一旦牵涉寡头经济，这就是很可怕的事情了，恐怕只有云峥那种段位的人才能有本事驾驭。
想到此处，白思瑜忽然灵感一现，这极少数的经营许可中，是不是也有云峥茗海商会的一份？
远在京城的云峥不知能否抗住这一次的巨大冲击，白思瑜虽然羡慕云峥的能力和他手中的商业规模，但现在细想，生意做得越大，牵涉的人和事也就越多，有是你很难确保自己是否就不经意间动了惹不起的人的奶酪。商贾在权力面前，终归还是无力反抗的弱势群体，一旦触及了什么红线，等待着自己的，难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尽管曾经云峥曾经告诉她，自己应当将目光放得更加长远，去往京城开拓天地。但现在白思瑜却有些退却了，在这小小的丰城中偏安一隅，似乎也并非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