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瑜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未曾。您与我其实也只有过两面之缘，我虽受您恩惠不小，但确实还对云峥公子您知之甚少。”
云峥将身子坐直，像是要说什么郑重严肃的话题，那双含情的桃花眼看着白思瑜，字句清晰地对她说道：
“我出生在京城，是京城云氏的本家嫡子。我高祖父，乃是本朝太祖的开国大臣之一，云擎。”
白思瑜倒茶的手抖了抖。她猜得到云峥这样的举止修养，出生必定非富即贵，只是没想到是这么显赫的家族。
“太祖爷重用我高祖父，因此，那时云家一度是京中的名门望族。族中祖上除我高祖父外，还出过四位入朝为官者，均身居朝中要职。”
将茶杯轻轻放在云峥面前时，白思瑜一脸敬佩地说道：“如此家学渊源，难怪云公子亦是人中龙凤，不妄为名门之后。”
云峥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杯却没有拿起，而是依然转向白思瑜，继续说着自己的家族史。
“可惜，世人皆说富不过三代。这句话果真在我祖父那一辈应验了。先帝登基后为肃清朝野势力，将曾经为大兴朝廷尽忠数代的家族一一清洗，云氏亦不例外。随后，凡云氏子弟，无一人可入仕，而祖上所积攒的家业，被以各种理由悉数充公……自此，云家声势一落千丈。直到我父亲那一辈，家中已经连给我这个嫡子医治痼疾的钱财都捉襟见肘。”
白思瑜听着云峥对自己说出这些事，虽然有点疑惑，但更多的还是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云公子，有道是‘花无常好，月无常圆’，盛极必衰物极必反的道理，自古皆然。祖辈的兴衰都是已经过去的事，如今您凭借一己之力，将落入低谷的家业重新壮大，已是颇为了不起，想来您的祖辈在天之灵，亦会感到欣慰。”
云峥笑了笑。
“思瑜姑娘会这样想，云峥甚为欣喜。”
白思瑜也礼貌地回以一个微笑，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不就是说场面话夸一夸你吗，值得你这么高兴？
“其实云家在最落魄之时还未散，有一部分原因，是因我曾祖父的姐姐，乃是已故永临王的王妃。虽然后来永临王世子未过二十便早夭，但云氏与皇家仍有姻亲，先帝这才让云氏留有一丝家底颜面。”
认真听着的白思瑜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心里越发泛起了嘀咕。
云峥和自己说这么细干什么？就算是把自己当朋友交心，也不需要把祖上三代的家底全都翻出来吧。
“我自创办茗海商会，至今有十年。旁人对于我和我的商会所言，多少有些夸大其词，但财产几多，云某自己心中有数。我在京中有一处宅院，地处僻静，离皇宫只有三条街之隔。大兴三十二城中，我茗海商会均有分号。而其中最为繁华的九城，包括丰城，云某亦有宅院和数间铺子……”
白思瑜觉得自己脸上强行做出的崇拜和惊叹的表情快要挂不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云峥特地跑来这白家村，就是为了在自己面前炫富？
可堂堂大兴首富，需要在她白思瑜面前找优越感吗？
然而面前的男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窘迫，依然自顾自地在白思瑜面前像做资产汇报一样地细数了他在哪座城有多少房产多少店铺，绸缎庄几间粮油店多少客栈几家……就差当场拿出账本来给白思瑜看。
她越听越糊涂，彻底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能勉强地维持着面部肌肉快要僵掉的笑容。
“云峥家父家母伉俪情深，父亲一生未曾纳妾，因此虽幼时家境贫寒，但也算和睦安泰。受家父影响，云峥曾立誓，如若寻得一女子共度余生，必将与父亲一样，此生与之相伴，绝不二心，更不会三妻四妾。所有产业，均与之共同经营……”
等等……这些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还没等白思瑜反应过来，云峥已经对她露出了一个极为温柔的笑容。
“思瑜姑娘，云峥尚未成家。”
什么？
这句话说完，白思瑜终于想起云峥这番奇奇怪怪的话为何这么耳熟了。然而紧跟着，她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怔住在那里，久久做不出任何反应。
相貌俊美、人品优良、善待妻子、家世清白，祖上五代皆为名门望族，族内至少出三名及以上在朝为官者；家底殷实，每年收入不得少于白银百两，皇亲国戚……
这不是她为了应付媒婆随口瞎说的择婿标准吗！
看着云峥向自己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白思瑜顿时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云峥该不会以为，自己在借这个择婿标准向他暗示什么吧？
“云公子，您千万别误会……我与媒婆所说的那些，都是信口胡说的戏言。且不说我只是一个身无长物的山野村姑，哪里配得上我所形容那般的男子；单是我早已嫁为人妇，就不会再做他想。若是无意中对云公子你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平时和人讨价还价时伶牙俐齿的白思瑜，这一番话说得结结巴巴。天地良心，她那时写给宋媒婆的择婿标准全是胡编乱造的，怎么像在做春秋大梦怎么来。哪里想得到自己认识的人里还真有这样的男人！
没想到的是，云峥的神色竟显得有几分失落的意味。
“思瑜姑娘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在云峥看来，普天之下如你这般的女子万里挑一，足以与任何男子相配。你若真有此意，云峥定会以赤诚之心，待你一生。”
白思瑜听了这番话，很难说自己没有被感动。但是要说她心思是否有动摇？完全没有。
因为在她看来，云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诚然对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女子来说，云峥这样的人都应该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假如白思瑜此刻被迫必须选择一个男人嫁了，天底下估计也找不出比云峥更好的选择。
但正因他太好，白思瑜才更不会考虑云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