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晋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青年看他的样子,似乎心里得到了答案,他接着说道:“世子若是放心不下您的夫人,大可将她一起带回京城。左丘将军必会同样为她安排妥当,绝不亏待。不知世子究竟有何顾虑?”
牧晋笑了两声,他看向那名青年,缓缓说道:“与她无关,只是我自己不愿回去而已。不过我得提醒你,切莫去找她的麻烦,否则我对你就不会像今日这么客气了。”
说完,牧晋头也不回地走出小巷子。
过去真傻了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就像是梦一样,清醒之后,他装傻装了将近两年,可麻烦事还是接二连三地找上门。
牧晋对于自己的幼时的记忆只有十分模糊的印象,他不记得自己的真名,不记得自己曾是庆文王世子。可他却记得父亲曾带着他跨上马背,驰骋在平野上,看着他麾下的百万精兵列阵是何等的威武壮阔,令年幼的他心中只有震撼。
他也记得温柔美丽的母亲,亲手为他量缝制过冬的裘衣,温暖而幸福的气息,萦绕他童年的记忆中。
而今这一切都随着十几年前,与大兴土壤相接的延弥国自边关入侵的那场征战中消失了。庆文王与其带领的数十万精兵,在与延弥大将樊修平的交战之中,遭遇伏击,最终不敌。
庆文王楚阜当场被乱箭射死,其麾下从副将左丘鸿至普通士卒,无一人投降,最终,于死守边关的这场战役之中,全军覆没。
牧氏夫妇本是庆文王府中的家仆,庆文王死讯传来后,王妃将年仅三岁的世子楚淮交托给牧氏夫妇二人,带他逃离敌军追杀。而王妃则在世子随牧氏夫妇离开后,便命人在敌军赶到之前烧毁王府,自己服毒自尽,随楚阜而去。
牧氏夫妇为掩人耳目,给世子楚淮取名牧晋,对外称牧晋是自己夫妇二人所生的独子。三人一路躲避着杀来的延弥大军,直到逃进了偏僻人烟稀少的白家村一带时,终于得到了入侵的延弥大军被陆宁大将军带兵击退的消息,自此,他们才安心带着牧晋落户在了白家村,不再奔波逃难。
可也就是在躲避着敌军杀来的这一路上,年幼的牧晋在一次意外中伤及了脑袋,从此变得痴痴傻傻,再不复过去的聪明伶俐。
牧晋的清醒是从白思瑜给他吃那种奇怪的果子开始的,那段神志不清仿佛是做梦一般的漫长岁月,正是从白思瑜变得不同寻常起开始有了些不一样的色彩。直到白思瑜被眉氏推落山坡,他急急忙忙地跑下山去寻,却恰在此时遇见了左丘昊英派来寻找庆文王世子下落的人。
左丘昊英的手下并没有想到自己找到的世子居然是个傻子,而牧晋急着找到白思瑜的下落,一时情急双方动起了手,对方的剑柄在混乱中攻击到了牧晋的头部。
而一阵剧痛之后,牧晋居然彻底清醒恢复了神智。
他一时间无法面对自己的身份和这十几年痴傻的时间,最关键的是,他不能抛下白思瑜独自一人离开。牧晋毫不犹豫拒绝了左丘昊英手下带走自己的要求,选择继续装作痴傻的模样,陪在白思瑜的身边。
牧晋始终觉得,他的亲生父母早就死于战火,养父母也先后撒手人寰。痴痴傻傻那么多年来,只有这个自己稀里糊涂得来的妻子对自己不离不弃,照顾有加。而那些世子的虚名,所谓的荣华富贵,又有哪一样比白思瑜更值得他珍惜的?
牧晋想过在适合的时候告诉白思瑜自己已经清醒,可是当他越是仔细的观察着这个妻子,越是了解白思瑜,他就越不敢对她坦白。
白思瑜是个何其独特的女子,她的主见与胆识都远超出一个平凡村野少女,无论对她那无情的父亲不卑不亢断绝来往的果决,还是为丰城瑞阳县百姓苦心孤诣的善良大义,牧晋看在眼里,为之敬佩叹服,也为之自惭。
他可以想象,白思瑜这样的性格,一旦发现自己欺骗她这么长的时间会是怎样的愤怒和伤心,他不忍心如此伤害这个唯一对自己好的人。
可他真正害怕的,不只是白思瑜的怒意和责备,而是白思瑜会选择离开自己。
嫁给一个傻子丈夫,本不该是属于白思瑜的宿命,而她无论贫困潦倒还是宽裕富足,都从未想过离开这个傻子丈夫。白思瑜这样胆大果敢,不惧天不畏地的女子,会在意什么妇道名节,什么德行清誉吗?
她不过是不忍心抛弃自己而已。
一旦她知道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已然变成了一个正常的人,一个离开了她也一样能好好活下去的男人。她是否还会愿意,以夫妻的名义和自己在一起?
他也许可以用那一纸被旁人安排的随意得不能再随意的婚书作为凭据,强行将白思瑜留在自己身边。可是这样做有意义吗?他如果这样做,白思瑜会怎样看待他?
她这样的女子,若心不在自己这里,那他无论使尽再多的手段,她都永远不会属于他。
牧晋无法想,也不敢想。
走出那道幽静的弄堂时,牧晋想着的只是快点回到白思瑜身边。自己走开了这么长时间,她一定找自己找得很急。然而当他看见了白思瑜刚要上前时,却见到了那两个黑衣的男子,拿着一张画像对白思瑜询问着什么。
虽然隔着数米远,他依然一眼认出了那两人手上拿着的,是自己的画像!
牧晋心中大乱,他想不出那两人是何身份。却只见白思瑜装傻充楞了好一会儿,那两人才心有不甘地走了,留下白思瑜一人站在原地,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八壹中文網
见二人走远了,牧晋才急忙跑到白思瑜身边,顺手拿了个街边不知哪个孩子丢失的布偶,凑到她面前笑着说道:“媳妇,你看!老虎!”
白思瑜见到牧晋又惊又喜,急忙拉着他就朝与那两名黑衣男子相反的方向跑。
“要玩布老虎我回去给你买,快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