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侍女将我放在地上,我感觉到有人搭上了我的脉,半晌,满含怒气的声音响起。
“这个孩子长期营养不良,我摸着脉象确确实实是八岁大的孩子,可单看外貌,和四五岁的孩子有什么差别。再看她面黄肌瘦,干枯的头发,泛红的脸,明显是发热了,现在外面的瘟疫这么严重,这个孩子再不治疗,是想看着她死么。将军,我敬你是个英雄,可就算这个孩子只是个下人,也不能这么罔顾人命。”
王御医在一气之下,转身对着一旁的温睿厉声斥道。
温睿的脸红了红,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王御医,又看着地上发热的我,不知说什么,意外的,上官柔在一旁也没出声。
只听王御医冷哼了一声,对着我旁边的侍女道。
“小姑娘,你去拿个毯子来铺到那边的石桌上,再帮我把这个小孩子抱过去,这么躺地上,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听着王御医的话,没等那个侍女做什么,温枫就主动去拿了。
等把我放到铺着毯子的石桌上,我感觉手上和头上有针扎过的刺痛感,不过我一动都没动,这点疼痛,和前世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了,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我都忍过来了,区区的刺痛又算得了什么。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只有小鸟偶尔的几声鸣叫,我觉得差不多了,装作刚醒一般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旁盯着我的父亲,下意识的开口。
“父亲。”
然后微微红了眼眶,本来我是没想哭,可是想起前世,想起前世大婚前父亲的叮嘱,又想起这么多年来他对我的不闻不问,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王御医听到了我口中的话,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温睿。
他原本是想等桌子上这个孩子醒了以后,问问她感觉怎么样,顺便和她的父母叮嘱几句,没想到却从这个小孩子下意识的话语中得到了这么震惊的消息。
这个看起来瘦弱、不健康的孩子,竟然是将军的孩子,是将军府的小姐。
同样听到我的话的温睿,也吃了一惊,这才仔细的打量我。
洗的泛白的衣服,能看出来是将大人的衣服改小之后的样式,枯黄凌乱的头发,面黄肌瘦的小脸,露在外面的手好似能看到骨头一样,睁开眼一瞬间看到自己眼里的亮光和现在微红的眼眶,凌睿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疼痛。
他想起来了,这应该是他的小女儿,那个他一直不想看到,下意识避开的孩子。
温睿转过头,看向一边默不作声的上官柔,看着上官柔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沉下了脸。
“王御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御医看着凌睿,又看了看躺在石桌上我的,点了点头。
两人移步到旁边,孤零零的躺在石桌上的我感觉到我的身上集中了各种视线,有好奇的,有担忧的,有同情的,有怜惜的,最让我感觉深刻的是有几束浓浓的,充满恶意和厌恶的目光紧紧的围绕着我,我知道,这是上官柔和她两个孩子的。可那又怎么样呢,自从我重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与他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王御医,你看今天的这个事情能不能不要对外声张。”
温睿一边将一个上好的玉佩放到王御医手里,一边对他说道。
王御医神色复杂的看着温睿,然后将他手中的玉佩往温睿身边推了推。
“这毕竟是将军的家事,老朽不会多话的,只是老朽有一句话希望将军能听进心里去。”
“王御医请说。”
“人在做,天在看。”
温睿被王御医的这句话噎的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府中这见不得人的丑事,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摆在外人面前,还是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御医,温睿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罢了罢了,老朽今天也累了,等下到我这里来拿几个方子,老朽这就回宫复命了。”
王御医状似有些劳累的抚了抚额头。
“温枫,送王御医。”
王御医在离开前又看了我一眼。
没想到,堂堂战功赫赫的将军府内,也有着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自己真是看走了眼,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自己一个外人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可怜了那个小女娃,也不知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想到这,王御医摇了摇头,自己真的老了,当御医这么多年,什么龌龊的事情没有见过,到老到老竟生出这最不可要的同情心,看来是要准备告老还乡了。
温睿看着王御医离去的背影,神色暗了暗,转过头看着石桌上红着眼眶的我。
“四小姐的侍女呢?”
周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上前也没有人答话。
上官柔站出来,打破了满园的寂静。
“老爷,我让四小姐的奶妈来接四小姐回去。”
温睿闻言,扬了扬眉,沉声道。
“怎么,四小姐连个侍女也没有么?”
“老爷有所不知,四小姐天生性子胆小,怕见生人,除了从小养她长大的奶妈,并不让他人靠近,为了顾及四小姐的心情,所以我暂时只留下了林嫂在小姐身边,林嫂是从小照顾四小姐长大的,十分细心,我想着,等四小姐再大一点,挑一些好的侍女侍候在身边。”
“四小姐现如今已经十岁,你还想等她长多大,长到及笄么,我堂堂将军府的四小姐,身边除了一个奶妈,连个像样的侍女也没有,没有侍女也罢,难道我将军府的银钱,现在短缺到在小姐的吃穿用度上都这么拮据了么,传出去,你这个做嫡母的就不怕别人笑话。”
温睿看着自己的结发之妻,又想起小女儿那干瘦的身体和简陋的着装,眼中不满之色越发浓重。
上官柔看着温睿眼中的不满,微微低下头,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似作委屈的站在一旁。
温睿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你,把四小姐送回她的院子里,好生照顾。”
温睿指着刚刚抱着我过来的那个新来的小侍女吩咐,然后对一旁的温枫说。
“温枫,你去,亲自把王御医开给四小姐的药煎好,亲自给四小姐送过去。”
“是,老爷。”
上官柔看着温睿转身离去的背影,眼中一片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