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柳柳!”
张少卿急促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柳风的思绪被迅拽回现实,人也在瞬间飘落树下,一个翻身从窗口直接跃进了屋内。张少卿总是叫自己做“柳柳”,这个女人一样的称呼是唯一让柳风觉得颇别扭的地方。
“少主有何吩咐?”
他没有拔刀,只是半跪着行礼。
之前一直在屋内与张少卿交谈的是张府的主人——当朝宰相张和。只是寻常的父子相见,少主的安全应该无虞,所以他才在屋外的树梢上候着,不想此刻却会被如此急促地召唤。
“送,送老爷回房休息!”
听着张少卿语气不善,气息不匀间还夹杂一阵咳嗽,柳风这才抬头看去。果然,一旁的张老爷也正面容愠怒,而少主自己则已经强撑着坐到了床边,一个劲催着柳风赶快送客。
“是。老爷请回。”
丝毫不在意张老爷的身份,柳风伸手做出了逐客的姿势,另一只手则不着痕迹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作为一名暗卫,他这一生只会认定一个主人,只要有张少卿的命令他便会随时出手而不会在乎要对付的那个人是谁。
“你,你当真要如此不顾后果任性而为?!”
张老爷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因为张少卿招柳风出现而变得更加激动起来,急走几步至他面前厉言道,
“那尹元的话已说得足够难听而尹家女儿的态度也再不如从前,不说别的,就只是这几日你卧病在床,尹府之中可曾有一个人来探望问询过?你的那个什么素素,怕是早已经变心,你又何必非死求不放呢?!”
“不许你这样说她!”
张少卿一口怒气攻心,又是一阵咳嗽。
“此事我自有安排,是我有错在先,她生气犹豫也是应该的。我说了不许,以后这般诋毁她的话便最好不要再让我听到了。”
“什么过错在先?!少卿啊,你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大事难道你心中不知吗,怎能在这样小儿女情长的琐事之上如此浪费心力?!你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难道直至如今,你肩上的责任还要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提醒和担当吗?”
张老爷越说情绪越激动,反倒是站在一旁的柳风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是不是应该即刻就将他请出门去。直至看向张少卿的手势指示才又悄然退至一旁。
“我的事情自不必你提醒!至于与尹家结亲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只做好你作为张老爷该做的事情,其他的我自有打算。”
“哎!尹家拒亲本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你却偏偏要如此任性妄为,倘若因此出了什么差错,你要如何向······”
“够了!你没资格在此教训我!”
张少卿终于不再解释,直接打断哀叹不已的张老爷,一个手势召唤柳风将他请出了门外。
柳风带着人离开,屋内很快安静下来,张少卿才终于无力地坐在桌边。这一场重病生得他心烦意乱,抿一口已凉的茶水又止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任意妄为?也好,仅此一次吧。我张少卿想要的,无论什么,定会如愿。”
······
“少主,可要属下为您运功疗伤?”
送走了张老爷,柳风一直安静地随侍在张少卿身侧,没见有什么新的吩咐倒只见他长久地坐在桌边不动弹不说话,咳嗽声未减。
张少卿抿一口茶水摆摆手示意柳风无需紧张,他自己的身体心里自然有数。
“无妨,尹元毕竟上了年纪,气力也不如从前。原本挨上这几鞭子也不算什么,只是恰逢前几日那旧伤未好,伤上加伤这才愈合慢了些。”
从暖炉上取下热水,将张少卿凉了的茶换掉,柳风才又答道,
“少主无需再担心,当日背后持剑伤您之人属下已将其擒获斩杀。”
见张少卿点头认可,又小心翼翼地补充,
“只是,那尹元当日所为对我们的敌意似乎更加明显了些,见其对少主下手还是颇狠的。”
“哼,那个老匹夫定是恨极了我。不单单是下手颇重,更在那鞭子外裹的荆棘刺尖之上涂了滴水观音的花毒,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
“属下失职!请少主降罪!”
听闻尹府一夜的鞭刑里尽然还掺有毒药,柳风心中大惊,一面跪地请罪一面心中暗暗后悔,自己这个暗卫实在不称职,如此大意在以往训练的时候恐怕早就被处刑了。幸好张少卿现下无事,否则自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不是你的错,起来吧。"
张少卿并不生气,只示意柳风将自己扶至一旁的卧榻边。
"那尹元平日里隐藏极深,你尚不是他的对手。他原本是一心想要至我于死地却不知对于用毒之事我反而要更胜一筹,这些毒,不算什么。"
他嘴上说着不算什么,却因着说了这一连串的话而脸色愈苍白了些。
柳风默默点头,暗下决心,此后一定要更加谨慎方能顾张少卿完全。
"少主,是否需要我······?"
"不必。"
张少卿知道柳风是想要再找尹元报仇,仍是摆摆手拒绝。
"再等等,暂时先不要动他,何况两家结亲之时也需要他在场的。今天也累了,你先退下吧。"
称一声"是",柳风刚要退下又听得他在身后嘱咐。
"之前的任务,继续执行。"
······
柳风仍是半倚在树梢之上望着月亮,不同的是,今晚树下的却是尹府。
昨夜临走之际,张少卿嘱咐之前的任务仍要继续——监视尹府这个任务,他已做了十年。
这个活计并不重,之前的几年大多是在监视尹老爷的一举一动,顺便记录整个尹府大的动向变化,柳风偶尔为之,通常将这些小事交托于手下其他暗卫执行。直至此前出走一事之后才变成他亲自上阵,同时也将监视的重点放在了尹素问身上。
"少主与尹家小姐分明是恋人关系却偏偏要长久地监视对方,而自家老爷与少主明明是亲生父子却从无亲切之感、总是分歧多于相知。"
一只晚归的飞鸟扑楞着翅膀自柳风身旁滑翔而过,他终于还是甩甩头,将方才的思绪彻底打散,重新闭目养神。他本就只是个影子,实在不应该有如此多的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