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岫眼看自己跌入沈予怀中,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可这声惊呼只到一半,又被她倒吸一口气咽了回去。浓熏的酒气扑面而来,和着沈予独有的味道,他就这么……吻了她!
出岫想闪躲想出声,奈何朱唇被沈予柔软的唇舌堵得密不透风。紧接着,她感到自己的腰身也被他环住,一只温热的手掌缓缓抚上她的脸颊,带着无限的宠溺与深情。
口中被迫摄入微甜的酒气,来自沈予的唇舌。出岫霎时觉得醉了,头脑昏沉不知该如何是好,也忘记了再挣扎。
幸好,这个男人没有更过分的举动,只是吻着,虔诚地吻着……直到出岫快要窒息时,他才恋恋不舍地放过她。
“晗初……”沈予转而将下颌抵在她肩上,轻轻摩挲着她的香肩。
饶是隔着衣衫,出岫还是能感到沈予的胡渣刺痛了她的肌肤,细密疼痛而又微痒的触感很是难受。她终于回过神来,想从他的怀中挣脱而出,但却被揽得死紧。
出岫大感无奈与窘迫,又想到沈予如今这副状况,便也只得放弃了挣扎,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屏息不语。
方才一壶冷茶灌下,沈予的上衣几乎湿透,此刻两人身子紧贴,出岫察觉到自己的衣衫也被氲湿了,那股凉意沁在肩颈和心口的肌肤上,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为了你,我会振作的。”沈予犹自未觉,痴迷地把玩着出岫的秀发,只觉这一刻来得太不真实,恍如一场浮梦。
听到这句话,出岫终于安下了心。她将彼此微微挣开一点距离,长舒一口气道:“不要去找慕王报仇……你该想想如何重振门楣。”
沈予“嗯”了一声,沉溺在这来之不易的美好之中,不愿醒来。许久,出岫终觉得胸口气闷,咳嗽一声道:“你再不放手,我要喘不过气了。”
听闻此言,沈予这才轻轻松开手,改为握住她一双柔荑,再问:“你真的没有看不起我?”
“岂会?”出岫清浅一笑,眼眶还有些泛红:“若没有你,我早就死在醉花楼里了。你救过我多少次,如今我只是还了利息而已……至多咱们算是扯平。”
“对!扯平!”沈予抚弄着她的雪白柔荑,更为爱不释手。他的神情终于渐渐清明,方才晦暗无神的双目之中,霎时聚拢起希冀的清光,如波闪烁。
沈予看着出岫,扯开一个振作的俊笑,同时也下了极大的决心:“为了你,也为了父侯和大哥,我会重振门楣。”
“不是为了我……”出岫想起方才对云想容做下的保证,鼻尖又是一阵酸涩:“为了你自己,也该振作起来。你……好生待想容,我才能凑着这份关系帮你。大丈夫忍一时之辱也没什么,往后路还长。”
大约是因为提起云想容,沈予脸上又有些黯然:“我答应你好好对她,但她不会是我的妻子……这辈子都不会。”他顿了顿,又道:“我不想当你的妹婿,你也别用这理由帮我,我想靠自己。”
靠自己?就凭眼下这个情况,他怎么靠自己?只靠自己又有何用?出岫想要劝动他:“‘妹婿’不过是个幌子,只是方便我帮你……即便侯爷在世,他也会这么做的。权谋之术不分手段、不看经过,只为结果……”
“唯有借力,才能使力。这道理你该懂得。”出岫试图令他改变主意。
奈何沈予太过坚定,也太过骄傲:“你不用再劝我,有些人和事是我的底线,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打破……娶云想容,已经是我的极限。”
沈予终究还是执着于“云氏姑爷”这个称呼,也执着于和出岫的关系……他担心如今利用这个身份越多,以后想回头就会越难。嫂嫂和妹夫,不容于世。
出岫没有细想沈予的心思,还以为他是所谓的自尊心作祟。她觉得他的想法太骄傲,也太……不切实际。但她知道沈予的脾气,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只得微笑着点头:“好,我不插手。”
沈予又“嗯”了一声,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相顾无言直到一盏烛火燃尽,沈予才从略微黯淡的光影里回神,拇指缓缓按上出岫的唇畔,极力抑制住体内那股原始的冲动。
“簪子呢?”他问她。
出岫这才想起自己是披头散发着,连忙素手揽过一头青丝细细抚弄。此时此刻,她想到的是云辞,他曾为她涤发的场景便鬼使神差地蹦入脑海之中。
出岫不得不承认,方才与沈予的言行是太过亲近了些,再想到云辞,她心中更是一阵羞愧。出岫默默告诫自己,一切亲密的举动都是为了开解沈予,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而已。云辞在天有灵,会理解她的。
“在想什么?”沈予见出岫愣神半晌,有些担心地问。
“啊?”出岫回神,想起他的问题,连忙从袖中取出玉簪:“簪子在这儿。”
“晗初,让我替你绾一次发,好吗?”沈予的声音带着几分祈求,目光切切看着出岫。
面对这样的眼神和言语,出岫犹豫了,她没有办法拒绝他,更何况,也不想让沈予再失望。她此行的目的是让他振作不是吗?
想到此处,出岫颔首答应:“好。”
沈予笑了,立刻从出岫手中接过玉簪,又让她背对自己坐在床榻边上。他站起来,几乎是颤抖着伸手去拢她的秀发,一缕缕、一束束,只怕漏掉任何一根发丝。
绾发之事,他从前也为别的女人做过,大多时候是耐不住她们的娇嗔攻势。但他自问从没有哪一次能像今日这次,他如此认真、如此心甘情愿。
原来,过往所经历的千娇百媚不过都是锤炼试手,他练就一身情爱功夫,只为了遇见这一人,用尽全心全意去喜欢。
熟练地将秀发绾好,又从出岫手中接过簪子簪牢,沈予在她发髻之上落下一个轻吻,深深嗅着她的发香,笑道:“好了。”
出岫抬手抚了抚发髻,满意地点头:“手艺很熟练,比我的梳妆丫鬟还要强三分。日后你若当真没有其他出路,不如来替我梳头罢。”
原本是一句玩笑话,但出岫不知,这正是沈予的毕生所愿。为她画眉绾发,行闺中之趣,他梦寐以求:“那你等着,总会有这一天。”
出岫心头一凝,佯作没听懂他话中之意,只抬眸微笑。不知怎地,她看到沈予也在笑,只是那笑容很决然,很遥远,也很……悲伤。
果不其然,沈予的下一句话是:“你回去罢,别再来了。我沈予今夜在此立誓:今生若不出人头地、重振门楣,绝不再见你。”
……
离开追虹苑之前,出岫又对云想容嘱咐几句,还刻意稳着心神,解释了自己和沈予的关系。
云想容看着出岫衣襟上的一片湿濡,也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只是笑道:“方才妹妹多有得罪,嫂嫂莫怪。”
出岫一愣,尚未反应过来,但听云想容再道:“论情,嫂嫂与相公相识在前,又有旧谊。论理,嫂嫂关心妹婿也无可厚非。于情于理,嫂嫂此举都是贤德的,若是大哥还活着,他也会赞成。”
云想容这一番“于情于理”的说辞,将出岫堵得无话可说,最终她只是笑笑,又留下些银票,便带着淡心、竹影和竹扬离开。
去了一趟追虹苑,来时六人,走时变成了四人——神医屈方及其义女月菀留了下来,说是方便师徒二人叙旧。出岫明白屈方的意思,他是怕沈予想不开做出自残之举,虽然眼下看起来不会,但屈方能留下照顾沈予,出岫也更放心一些。何况,沈予并未拒绝。
无论过程如何,至少沈予是劝动了、也振作了,出岫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对于这个结果,她很欣慰,她也希望有朝一日,沈予会理解她为何做出那些暧昧的举动,说出那些暧昧的话语。
终有一日,他会释然。
云氏在京州有无数私产,其中一座私邸“流云山庄”最为奢华,也是众人皆知的云氏产业。这一次前来京州,出岫本就不打算低调而行,相反她还要借此机会探清京州局势,并且拜访当朝左相——也是慕王的岳丈,未来的国丈大人。
因此,出岫选择栖身在这座“流云山庄”,方便与公卿往来,也方便打点京州的生意。只不过,这座私邸虽名为“山庄”,却不在城郊,而是毗邻着赫连氏的祖宅。幸而,如今赫连齐在朝为官,聂帝另给他赐了官邸,他和明璎不在祖宅里居住。
从追虹苑回流云山庄的路上,出岫哭了,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默默拭泪。她也不知自己在哭些什么,是哭沈予一片痴心错付?还是哭今夜自己对云辞的背叛?
心乱了,有些事情也就不得而知。
哭着哭着,出岫在车里睡着了,待马车停下来时,她恰好惊醒,便听到竹影在车外禀道:“夫人,流云山庄到了。”
出岫整了整仪容,任由竹影搀扶自己下了马车。府门前一排灯笼高高映照,令她瞬间耀了眼。刚缓过心神,山庄里几个得脸的下人已齐齐跪地行礼:“见过夫人。”
出岫赶了一天路,晚上又在追虹苑折腾一番,实在累得很,便随意地摆摆手:“辛苦了,明日再来拜见罢。”她已没有精力再去应付下人们的逢迎与自荐。
言罢出岫又转对淡心、竹扬等人命道:“你们也劳顿了,都歇着罢。车上的东西先放着,挑拣最重要的几样卸下来,其它的明天再收拾。”
淡心率先领命称是,出岫便强打着精神迈步上台阶。岂料刚走两步,流云山庄的管家忽然上前禀道:“夫人,刑部侍郎赫连大人,已等候您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