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层阁楼。这阁楼从外表看，很是奢侈，但内里却极尽简单。两个蒲团，三张案桌，处于中间的案桌上，摆放着一把古铜色的古琴。屏退两个侍女，慕云姑娘微微行了一礼，轻声道：“李公子，请坐。”
李纯看了她一眼，拱手回礼，便径直走到左边的蒲团坐下。自古以来右为尊，这花船是慕云姑娘的，右边的位置，自然是留给她的。至于古琴，李纯想都没想过。这么一位堂堂中品真君，怎么会抚琴给他听。见他落座后，慕云姑娘出乎意料的没有往右走，而是施施然走到了中间，就蒲团坐下，然后双手搭在了古琴上。李纯愣了一下，急忙起身道：“今夜能得到慕云姑娘的款待，已是在下的荣幸，在下何德何能，怎敢让姑娘抚琴。”
垂头注视古琴的慕云姑娘闻言一笑，抬头认真道：“公子受得起。”
没等李纯回话，慕云姑娘继续道：“今夜公子作诗一首，让妾身的悲凉天凭添了不少悲凉，且不说抚琴，就算公子有更过分的要求，妾身也觉悟推脱。”
李纯内心不由咯噔了一下。这并不是因为慕云姑娘说的“更过分”的要求，而是因为悲凉天这三个字。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对修道之路一问三不知的毛头小子了，轮回神的轮回天，傲无常的怒海天，他都见识过。慕云姑娘敢说出悲凉天这三个字，那就证明，她已经具备了界域！一个具备界域的中品真君！这简直是打翻了修道的常理。夜无尘不是说，只有成就上品真君之后，才有资格凝聚界域吗？眼下这个慕云姑娘，作何解释？“这世间，总归会出现几个打破常理的人，李公子，你不也是吗？”
慕云姑娘一眼便看穿了李纯的心思，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按抚了一下琴弦，头也不抬笑道。李纯怔了怔，旋即苦笑着点头。是啊，他才真人道行便具备了界域雏形，这和慕云姑娘比较的话，他显得更加不合常理。刚要开口，突然“呛”的一声，弦动声出。与此同时，一层阁楼婉转的琴声，静止了。李纯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公子，静听。”
挺直腰板，一袭白袍，气质出尘的慕云，白皙如玉的小手，便如蜻蜓点水般，在琴弦上跳动。琴声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这琴声如诉，诉尽了所有最静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而或最初的模样，都缓缓流淌出来。琴声仿佛拥有某种魔力，让见惯刀光剑影，如履薄冰的李纯，第一次彻底的放下了防备。他情难自禁的闭上了双目，细细品味这动人的琴声，像是在品尝一股世间仅此的好酒。琴声回荡，如有人在李纯的耳边诉说种种。亲情、爱情、友情。喜怒哀乐，酸甜苦辣。无数种种，不消半刻钟，便让人仿佛度过了一生，品尝了所有冷暖。突然，琴声高昂，紧接着直转急下，动人心魄的同时，也让人揪心无比。停顿两秒，琴声再次响起，亦扬亦挫，深沉，婉转而不失激昂。可激昂中，却暗含一种落寞、孤寂、悲凉甚至空虚的绝望！李纯一下子惊醒，睁眼之时，慕云姑娘的小手，已从古琴上收了回去。“听出了什么了吗？”
慕云姑娘小手叠于腹前，轻声问道。“一生。”
李纯沉吟小许，抬头回应道。“仙路的尽头，是什么？”
慕云姑娘又问道。李纯沉默了。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包括无极老鬼。自他入道开始，他看到的，包括身边的人，都是修炼修炼，用尽一生的气力，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仙。但仙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他未曾思考过，也没人和他探讨过。这一刻，他迷茫了。“是孤独，是无助。”
慕云姑娘指了指李纯心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