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子,下人们打来热水,钱宝看着偌大的花瓣浴池,立马脱光身子,迫不及待地跳入了浴池中。
韩云绮坐在外屋都听见了水花声,顿时蹙眉道:“臭小子,别让水花到处乱溅,等会儿那些漂亮姐姐又该埋怨,哪里来的毛小孩了。”
“遵命!”钱宝欢畅地游泳,冒出脑袋回了一声,立刻又钻入了水底。
韩云绮无奈地摇了摇头,来到镜前,看着已经快要消肿的脸,笑颜逐渐消失。
刚才她确实冲动了。
欧景尘和夏君风都是心思缜密的人,想必她那个举动,已经引起他们的怀疑了。
她再呆下去,身份迟早会揭穿。
如今便只剩下了,去与留的问题。
离去,便意味着和欧景尘就此结束,留下,便意味着她将再次卷入纷争之中。
她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才发现,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然。
只要她还活着,就永远没有宁静的生活。
抚上快要显出真容的脸,她拿出怀里的人皮面具,仔细贴了上去。
这是一张普通到极点的面具,配上她的脸型,顶多算是清秀。
未几。
钱宝穿好衣服出来,绕过屏风,掀起帘子一看,大圆眼一蹬,“你你你......”
“臭小子,别玩了,”韩云绮笑着斜了他一眼,随手拿过换洗的衣裳,“把门看好,别让人偷窥了你莫哥哥。”
“遵命!”钱宝一点头,立刻迈着小短腿出去巡逻了。
屏风内,宽敞的水池中。
韩云绮脱去外衣,留了一件里衣,缓缓滑入了水中,借着花瓣的掩盖,才安心地脱下里衣,闭上眼,舒坦地躺在温水中。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屋外突然传来钱宝刻意拔高的嗓音。
“呀!姜哥哥,你怎么来了?!”
欧景尘负手立在门外,看着守在屋外的钱宝,脸色平静,“怎么到屋外来玩耍了,君莫问呢?”
“我晒晒太阳!”钱宝笑嘻嘻地指着屋子,“莫哥哥正在洗澡。”
欧景尘微微颔首,抬步就往屋门走去,钱宝一看,慌忙跟了上去,“姜哥哥是有什么事吗?莫哥哥现在不方便,我可以给你传达!”
“男人和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欧景尘全然不顾,走到门前,双手用力一推,房门应声开了。
钱宝急得抓耳挠腮,打也不打不过,拦也不拦不住,只得盼着韩云绮穿衣服的速度能快一点,“莫哥哥,姜哥哥来看你了,说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欧景尘明显是踩点来的,一开始让二人梳妆沐浴,就是有所图谋,没有想到他竟然来得如此突然,好不掩饰心中的怀疑。
钱宝一边喊着,一边跟着欧景尘,当欧景尘穿过外室,掀起帘子,大步来到屏风前,急促的步子,忽然停了下来。
钱宝歪头一看,一颗心,这才稳了下来。
只见,韩云绮身着一袭宽大的素袍,站在屏风旁,长发半湿,搭在肩头上,就这么怔怔地望着欧景尘。
欧景尘站在原地,凤眸深邃,眉头紧锁,仿佛要将韩云绮洞穿。
是她,不是她?
似她,却又不是她......
明明是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可她身上的气质和神情,却又像极了她。
他张了张口,嗓音沙哑低沉,“你,究竟是谁?”
韩云绮双眸一睁,内心复杂而犹豫。
她该如何回答?她该相认吗?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竟有一种负罪感,仿佛一旦承认了自己,就成了一个负心人。
可她负了谁,伤了谁,她又说不上来。
“云儿,是你吗?”
忽而,他低低唤了一声,双眼充满了期待。
韩云绮心头一紧,看着他热枕的双眼,双手握成拳,脸上的神情自然而然地转为疑惑,摇了摇头。
欧景尘薄唇一抿,凤眸愈加变得深沉,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心思莫测,半响也没有一句话。
就在韩云绮被看得几乎快要崩溃时,他才似笑非笑道:“你的速度,还挺快的。”
韩云绮一听,腼腆地指了指天色,又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意思快到饭点了。
钱宝站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只为二人的稳力叹服。
“既然想吃饭了,那一起去客厅吧。”欧景尘不冷不淡地说道。
韩云绮垂着头,微微颔首。
欧景尘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过身,缓步朝客厅走去。
韩云绮看着他的背影,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拖着虚脱的步伐,朝钱宝递了一个大难临头的眼神,便拉着他的手,一起跟了上去。
这一顿饭,用得格外疲倦,当韩云绮和钱宝吃完饭回来,只觉得像是从地狱里走了一趟。
欧景尘是一个疑心极重的人,钱宝几乎不敢再说话,怕万一说错了,全部就露馅了,所幸欧景尘也没有再为难二人,只是这一夜,过得极其沉重。
一回到屋子,钱宝就开始苦着脸抱怨了,“云姐姐,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不让我做官了。”
“咋了?”韩云绮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瞅着他的小样儿。
钱宝憋着嘴,“太可怕了,感觉双脚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样。”
“当初就别让你来看什么大官,现在知道了吧?”韩云绮笑着道。
钱宝皱眉,嘟着小嘴,“明明是云姐姐你到处闯祸,搅得天下只有雪曦村容得下你。”
“哟,臭小子,知道开始推责任了呀!”韩云绮放下茶杯,瞪大双眼威胁道。
钱宝一阵理亏,“云姐姐,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今夜就离开。”韩云绮漫不经心道。
钱宝微惊,“云姐姐,为什么要离开这儿?我看得出来,姜哥哥是喜欢你的!”
“正因为这一点,我才不能呆在他身边。”韩云绮一脸无奈。
钱宝知道,韩云绮内心那道砍,其实还没有过去,他疑惑道:“你确定姜哥哥已经知道你是韩云绮了?”
“他不傻,凭直觉已经猜到了,”韩云绮扶额,十分头疼的模样,“就差将我扒光确认了。”
“扒光确认,那可了得?!”钱宝大惊,慌忙从床前跑到韩云绮身边,“云姐姐,我们快走吧!”
“他如果猜到了是我,就知道我的性子,不会强来的,我们再缓两天,想好办法再脱身。”韩云绮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估计外面已经安插了不少人手,想要走,恐怕是来不及了。”
钱宝小脸一囧,躺倒在床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要不你就从了姜哥哥吧,我觉得他挺好的!”
“臭小子,你要是愿意跟着他,我就将你扔在这儿!”韩云绮威胁道。
钱宝朝她做了一个鬼脸,“等你先想好脱身的办法,再给我放狠话吧!”
韩云绮一怔,“臭小子,要翻天了呀!”
“哈哈哈......”钱宝调皮地大笑了起来。
凤城,一处僻静的宅院中。
一间燃着烛火的明亮屋子内,郁诗滢和即墨琉羽对立而坐,气氛有些凝重。
郁诗滢首先开口,“夏君风的毓机阁,已经开始调查君莫问了。我们必须赶在他们确认韩云绮身份之前,开始实行计划。”
一旦夏君风和姜璿确认了韩云绮的身份,后面的计划必将会被打乱。
“夏香璇那里,我们明天一早,再去一趟,”即墨琉羽蹙眉,“至于韩云绮的身份,只能暂时先让卫影干涉他们的调查,拖慢他们的进程。”
“只好如此了。”郁诗滢微叹道。
漆黑的夜色,狡诈的阴谋,在不同的帝国,却上演着同样的精彩大戏,人们负隅顽抗,心思用尽,只为了改变不一样的命运。
容国,政华殿。
空旷庄严的殿堂内,只放了一张两尺宽的桌案,案头处,百里华卿身着一袭龙袍,眉宇冷峻,消瘦下来的脸庞,少了几分温雅,多了一丝肃穆,整个人变得清冷寡言,愈发深不可测。
他右手执笔,用朱砂,细细批阅着往日百里老家主堆积下来的奏折。
未几,殿门被敲响。
“进来。”他淡淡回了一句,依然埋着头处理政务。
殷鸢迈入大殿,快步走到他身边。
百里华卿一听这脚步声,便知道是寂夜宫的人,他手中动作一顿,抬眸,“韩云绮出事了?”
虽然他放韩云绮自由,却依然无法放心她一个人。如他所言,只要有人的地方,她就永远无法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
殷鸢一直在暗中负责韩云绮的安全,那一次即墨琉羽派人刺杀,他本来准备出手,可见韩云绮应对自如,他便没有暴露行踪。
殷鸢看着他焦急的神态,心有不忍,点了点头,“韩云绮去了靖国,郁诗滢一早就跟踪在她身边,知道她并未葬身悬崖,于是唆使即墨琉羽联合夏香璇,准备向她动手了。”
百里华卿眉头微蹙,神色凝重。
“只要皇上心里一天没有即墨琉羽,这个女人就永远不会罢休,”殷鸢看着他深沉的脸,叹了一口气,“皇上,恕我直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只要即墨琉羽不死,韩云绮就永远不可能有安宁日子。”
百里华卿放下手中的笔,神色寡淡。
无关情与爱,对于即墨琉羽,他只有亏欠,她是他的恩人,就算不是情人,也不会是仇人。
他一脸沉重,起身来到窗前,半响,沉声道:“斩断即墨琉羽所有的羽翼,一个也不许留。”
殷鸢没动,想起韩云绮和姜璿的事情,不禁迟疑了起来。
“还有什么事?”百里华卿感受到他的犹豫,凝眸地看向他。
殷鸢抿了抿唇,“韩云绮乔装了自己,此刻正身处姜璿的府邸,不止是姜璿,还有夏君风,都已经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了。”
提及“姜璿”二字,百里华卿的脸色微变,“那个姜璿......”
他欲言又止,想问,却又不敢问。
殷鸢看出他的心思,平声回道;“韩云绮第一次见到他时,满面震惊。”
百里华卿指尖一颤,袍摆晃动了一下。
心中的预料,没有想到,果然变成了现实。
他无奈地勾起唇角,苍白一笑,该来的,始终会来的,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他拂袖,淡淡道:“下去吧。”
殷鸢颔首,转身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道:“皇上,寂夜宫查到一个消息,是关于......百里寒的死。”
百里华卿双眸一紧,看向殷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