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华卿死死咬着牙,双手抓着扶手,几乎要陷进金椅中,一股剧痛袭来,浑身一阵阵抽搐。
只见膝盖处,血液翻涌。
朱雀血药引一侵入肉体,蛊虫“蚀骨”由于受到刺激,瞬间开始蔓延挣扎,与此同时,他体内的剧毒“骨离子”,也从膝盖处,转眼遍布全身,剧毒和蛊虫,就像一条条藤蔓,不断在肉体里挣扎、缠绕,让人痛不欲生。
百里华卿浑身颤抖,却极力强撑着,将瓷瓶里的朱雀血药引,不徐不疾地完全倒入了膝盖内,直至一滴不剩。
扔掉瓷瓶,不一会儿,他浑身便已湿透,额头上汗如雨下,一滴一滴地打在池子边缘的鹅卵石上,让人不忍直视。
蛊虫和剧毒,不停地在体内翻江倒海,若换做寻常人,早已痛得人撞墙,奈何他死死撑着,双唇一片惨白,汗水从额头一路滑落。
他身子半屈,低低垂着头,纤长如蝶的睫毛下,是一双深邃如海的眸,晶莹的汗滴,从眼尾滴答一声,落入了水池,溅起层层涟漪。
看着池水中的自己,他轻轻弯起唇角,似笑非笑,脑海一沉,眼前一暗,整个人失去重心,身子一晃,直接从轮椅上跌落。
只听“噗通”一声,身子瞬间掉入池中,溅起翻滚的浪花,迅速沉入了池底。
屋外,殷鸢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守着,听到这巨大的水声,心下一抖,顾不得命令,慌忙冲了进去。
看到空荡荡的轮椅,他双眼大睁,这才注意到了池底的白衣人,他纵身一跳,迅速潜入池底,捞起百里华卿,迅速游到池边。
“百里寒!百里寒!快叫御医!”他一边大声吼叫,一边抱起百里华卿,立刻将他转移到软榻上。
百里寒闻声赶来,看到昏迷却双腿是血的百里华卿,心下大震,二话不说,当即赶往太医院。
殷鸢则迅速为百里华卿换去湿衣,剪掉他的裤腿,焦急地等着御医赶来。
没多久,御医就提着药箱,没命地赶了过来,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百里华卿,神色骇然,拿起他的脉门,细细一摸,这才松了大半口的气。
接着,他又检查了一遍百里华卿的呼吸,见无状况,这才抹去额头上的冷汗,笑着道:“没事了,皇上只是喝了几口水,我替他包扎好伤口就好了。”
殷鸢不解,一把抓过他的衣领,“什么叫没事了?皇上为什么会昏迷,你倒是把话讲清楚啊!”
御医吓得一呆。
百里寒赶紧跑过去拉开殷鸢,“你别急,让御医慢慢说。”
御医摸着脖子,知道二位爷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也不敢得罪,于是胆战心惊地细细禀报道:“皇上的症状极其复杂,适才老臣替他把脉,发现原来皇上中了一蛊一毒,就是传闻早已失传的‘骨离子’,以及南辽太子专制的‘蚀骨’。”
闻言,百里寒和殷鸢同时震惊了。
这件事,二人都不知道,他们当初跟着百里华卿的时候,百里华卿已经坐在轮椅上了。
御医见二人不再逼问,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解释道:“这‘骨离子’非常霸道,听闻中此毒者,无一幸存,可没想到,皇上竟然还中了南辽太子专制的‘蚀骨’,而这‘蚀骨’恰好克制住了此剧毒,还好这一毒一蛊都已失了功效,皇上暂无性命之忧了。”
此时,百里寒和殷鸢的脸色极沉,只听这御医的三言两语,他们就猜到了事情始末。
想必皇上正是用蛊虫‘蚀骨’,克制住了剧毒‘骨离子’,而今璇柔公主拿来的瓷瓶里,定然就是解除这一蛊一毒的解药了。
“这件事,要是泄露出去半句,小心你人头不保。”殷鸢冷冷说道,“下去吧。”
“是是是,老臣一定谨遵吩咐,一点也不泄露!”御医慌忙点头,提着药箱,冷汗也顾不得擦,当即小跑出了大殿。
殷鸢和百里寒静静地站在床前。
百里寒一阵叹气,“皇上一定是为了韩姑娘。”
“不为韩姑娘,难道是为了那个南辽女人?”殷鸢反驳道。
百里寒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御医都被你吓走了,皇上的腿,就由你负责包扎了。”
“我包扎就我包扎!”殷鸢觑了他一眼,从柜子里拿出备用药箱,找来纱布和剪刀,细致地为百里华卿清理伤口。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
大病初愈的百里华卿,缓缓睁开了眼,他看了一眼床帐,又转向空荡荡的大殿,最后看向了自己腿。
他强撑着起身,微颤着伸出手,轻轻一摸自己的大腿,褐眸里迅速闪过一丝喜悦。
有知觉了......
他能站起来了!
这时,恰好百里寒进屋来看他,见到他已经坐了起来,一脸着急道:“皇上你怎么坐着,腿上有伤口,还是赶紧躺下吧!”
“无妨。”百里华卿罢手。
百里寒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腿,于是跟着看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你的腿,是不是可以站起来了?”
“现在还不能,恐怕要锻炼一阵子。”他看向百里寒,转而吩咐道,“立刻派人下去,继续追查云儿的下落,找到她以后,再暗中跟着,莫要让她发现了。”
百里寒颔首,“属下这就去办。”
“另外,将百里老家主请来。”他平静地吩咐道。
百里寒却是一惊,“百里老家主从来不出门,皇上就一句话,他会来吗?”
“那糟老头敢不来,你就说,朕便命人剃光他的白发,让他滚出百里府,到和尚庙当和尚去。”百里华卿平声静气地说道,丝毫没有爷孙之间的避讳。
百里寒心中惊诧不已,虽然知道主子对老家主的态度恶劣,老家主也不敢奈他何,可这样的威胁话,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不敢质疑,他立刻退出大殿,亲自前往百里府传话。
约三炷香的时辰。
老家主果然坐着马车,来到了皇宫。
百里寒见老家主紧紧抿着唇,脸色阴沉,他不敢得罪,于是也不跟进大殿,乖乖地守在了门口。
只是一瞬,便听到了老家主那暴脾气的河东狮吼。
“你小子今天得志了!就忘记老子当初扶持你的时候了是吧?!命老子亲自来见你,臭小子,你就不怕折寿吗?!”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场面。百里寒缩了缩脖子,识趣地继续守在外面。
殿内。
百里华卿悠闲地坐在床上,似乎没有听到老家主的咆哮声,“老头子,别倚老卖老了,我这次找你来,是有正事。”
老家主坐到他床边,盯着他的膝盖,“你让云丫头给你朱雀血了?”
“是即墨琉羽的。”百里华卿语气微沉,“如今出了这样的意外,我只有出此下策。”
“你旧情人的?!”老家主表情怪异,一副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摸了摸白色的长胡须,“我自认为给你选的云丫头不错呀,难道你还钟情那女人?”
“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与她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百里华卿不以为意道,“明天我就要出发离开容国,朝堂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臭小子,你当我是什么?!招之则来,呼之则去的下人吗?!”老家主的暴脾气就来了。
百里华卿揉了揉耳朵,神色淡漠,“以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追究了,若这次容国再出事,我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的百里府。”
“臭小子!”老家主气急败坏地吼道,“你难道就不是百里府的人了吗?!你别忘了,你现在流的可是老子身上的血!”
百里华卿一本正经道:“这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不意外,你现在都是我的孙子!”老家主有些嘚瑟地强调道。
百里华卿不再跟他争辩,而是顺势回道:“如此一来正好,那容国的荣辱,你是责无旁贷了。所以,我离开的这阵子,你可要好好替你的孙儿打理。”
“段......”老家主指着百里华卿的脸,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是气不打一处出,“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不但脸皮厚如城墙,还阴险狡诈,卑鄙龌龊!”
他说完,还刻意加重了“龌龊”二字的声音。
百里华卿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你应当明白,你永远都不是我的对手。”
老家主一时泄了气,“你这家伙,我当初早知道是你,就应该一屁股把你坐死!”
百里华卿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对待一个老朋友一般,漫不经心地笑道:“老东西,说正经的,容国如今刚刚建立,靖国那边虽然内乱不断,无暇顾及我们,但也要提防着,尤其是虎视眈眈的南辽国。”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就知道设计陷害你爷爷!”老家主一顿气闷。
百里华卿如同哄小孩一样,笑道:“如今我虽然恢复了容国的国号,但也依然保留着百里姓氏,你应该高兴才对。”
“我现在只想哭!”老家主瞪了他一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如果不是你身上流着我百里府的血,不是百里府如今的势力支撑着你,你早就将我百里府一脚踢开了!”
百里华卿无奈,揉了揉额头,“老东西,我累了,明天一早我还要赶路,先休息了。”
说完,他手一指,“那些奏折,就麻烦你了。今天开始,你就不必回百里府了。”
老家主看向那些奏折,嘴角一抽,险些喷血。
“臭小子,让我一把年纪帮你理国,你却出去风花雪月追女人!那时就让你好好看着守着,你却让人跑了!一个女人都看不住,你还有什么用?!”
他嘴上虽然骂骂咧咧的,但却站起身,朝桌案那边走了过去,一边不耐烦地翻着奏折,一边受不了地抱怨着。
“都是些什么破事?!全都来请奏,养了这帮龟孙子,还有没有主见?!”
“我还真不明白,这皇帝有什么好的?!”
他骂了一通,气也顺了不少,回头看向百里华卿,却见他果然已经睡着了,顿时脸一沉,气更大了,“臭小子,你迟早会遭天谴!老天一定会劈死你这个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