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立平听到镇江的消息,魂都被吓掉了一半,飞快跑回书房去向他的主子写密信,等送走了传信的心腹,这才有功夫分析周鸿在镇江的动作。
以他对萧烨的理解,只要这位爷不捅破了天,做出谋朝篡位的事儿,再混帐的事儿圣人都能容让过去。
……姓周的自以为扯了一面大旗,殊不知淮安王没事并不代表他没事。
乔立平心里冷笑数声,彼时周鸿还正带着人在镇江紧锣密鼓的抓盐帮众头目,抄家数银子,他既不知上司行动,亦未接到要他配合的密令,纯然的隔岸观火,同时更派出好几位心腹专职打听镇江之事。
他心里亦有些微不安,但想到自己身后站着的人,胆气便有更粗了几分,同时还觉得周鸿这是在找死。
趁着空档,他还往后院去见乔夫人,谈起周鸿调了卫所的守军前去捉拿人犯之事,竟然还善意的提醒乔夫人一句:“姓周的恐怕……前程不保。你若是为着你外甥女儿着想,这门亲事不如退了罢!”
乔夫人多年地位优于姐妹,也就是在郭思晴的婚事上头,被郭三夫人给压了一头。纵是亲姐妹,要她回头去拍郭三夫人的马屁,其实心里也含着委屈的。
她问清楚了前因后果,特意跑去找郭三夫人商量此事。
“……姓周的拉着淮安王胡来,但谁不知道淮安王是出了名的混帐纨绔,圣人对淮安王可以无限包容,但对姓周的就未必了。他仗着自己年纪轻有军功傍身,无论是谁都不肯放在眼里,你姐夫也是为着晴姐儿着想,咱们有才有貌的姑娘总不能让她往后跟着仕途不顺的丈夫半生困顿吧?”
这句话简直就是戳在了郭三夫人的肺管子。
她面色大变,扯着乔夫人不放,非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乔夫人便添油加醋将周鸿哄着淮安王端了盐帮老窝之事给讲了,还神神秘秘道:“……咱们是姐妹,做姐姐的才肯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盐帮如果上头没人,会有今日之势盛吗?姓周的这次不知道砍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恨他的不知道有多少。就咱们自己的店里也都要受影响,再过一个月你让铺子里掌柜将帐册拿过来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郭三夫人本来在扬州城并无产业,但是乔立平为了拉拢她,好通过姻亲这条线将周鸿绑在同一条战船上,还给郭三夫人送了两间铺子,铺子里除了卖米粮,最赚的便是盐茶。
有乔平立做靠山,各种手续齐备,根本不怕官府来查,而且拿着官盐引子卖着私盐,中间的价格差额可是很吓人的。
郭三夫人第一次拿到铺子里的收成,都被吓了一跳,当时还道:“姐夫真是有本事,我看以后也别做别的营生了,直接卖盐就好了!”她当时心存梦想,只当未来女婿是两淮盐运使,两间铺子算什么,郭思晴将来只管躺着收银子就好了。
结果周鸿的铁面无私打破了她的美梦,原本还存着一点点侥幸心理,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听从乔立平的劝告,哪知道他一意孤行,恐怕连眼前所有都保不住了。
郭三夫人也算得巾帼英雄,想到事事与她作对,不肯听从她教诲的未来女婿,他此次的清剿行动还直接影响了她家铺子的收益,顿时心灰意冷,自认为对周鸿仁至义尽了,当机立断写了封退婚书寄往周家。
郭思晴听说了此事,又哭又闹都不能让郭三夫人取消退婚之事,当娘的还拉着女儿苦口婆心的劝说:“你瞧瞧你姨母跟娘的日子。你爹一辈子仕途不顺,咱们一房在郭氏一门人微言轻,若非靠着你的聪慧美貌,早不知道会落到哪一步去。自己亲姐妹,娘也不好说什么,但在你与周鸿订亲之前,每次来扬州见你姨母,可都是母亲要时时处处捧着你姨母,就因为你姨父会做官,官阶要比你父亲高。这世上最不缺拜高踩低之人,自你与周鸿订亲之后,他成了你姨父的顶头上司,你姨母的态度才大变,难道你没有直观的感受吗?”
“娘也说了,因为周郎的关系,姨母才高看我们一眼,一直捧着,怎么现在却非要退婚呢?他现在也还是官阶比姨父高,怎么就说他仕途不顺呢?”
郭三夫人板起脸来训女儿:“你是我生的,难道娘还会害你不成?你别瞧着现如今姓周的风光,可那也不过几日光景!反正婚事我已经修书去退了,你竟是安生在扬州城里住着,等回头你姨父再帮你重新选一门亲事,保管比周鸿温柔体贴百倍!”
“我……我只要嫁给他,别的谁也不要!”
郭思晴哭的再伤心也无用,郭三夫人退亲之事甚至都不曾与郭老夫人以及郭三爷商量,就将周府当初订亲的信物以及周鸿的庚帖寄了回去,顺便派人讨要郭家的信物与庚帖。
周鸿虽有退亲之意,但他的行动力却远远比不上郭三夫人。等到他将镇江之事处理清楚,押着一众人犯回扬州,郭三夫人派人快船送去的信都快到达周府了。
最先不安的是乔立平。
他本来最为笃定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是听说周鸿将龚江等人带回来,他便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太对。
周鸿带着叶芷青到扬州的时候,叶芷青便准备先丢下他,往自家回春堂而去:“我都失踪这些日子了,想来苏铭等人肯定急坏了。还是先回去让他们安安心。”
“……晚点我忙完了就去找你。”周大人当着全船的人也不好意思与她勾手指头,做出小儿女情态来,只恨不得把眼神化成钩子,好将她的心钩住。
叶芷青回眸一笑,用眼神表示:知道了!还不快去忙,罗嗦!
周鸿也不以为意,派两人跟着直接送她去医馆,自己亲自带着人将龚江押送到了盐运使司衙门牢房,并派重兵把守。
原来的狱卒里或有乔立平的耳目,为防走漏风声,他直接将狱卒调走,借了扬州卫所的军士来看守牢房,并朝外有意散步龚江似乎招了一部分的消息。
龚江虽然被打的皮开肉绽,却咬紧牙关未曾吐露一字,但周鸿却派人从他的得力臂膀喻炜嘴巴里掏出来一些有用的东西。
当然起先乔立平四处派人打听消息的时候,他还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甚至在使司衙门见到乔立平,也只对镇江之事略过不提。
乔立平亲自前来试探,状如闲谈般提起镇江之事,周鸿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两淮之地私盐泛滥,过一段时间总能抓到几个私盐贩子,这次本官不过是闲来无事,亲自出去散散心,哪知道让几个不长眼的私盐贩子撞上,自然是要抓回来的。”
……一般的私盐贩子哪里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
乔立平早得了龚江落网的可靠消息,对周鸿这种欲盖弥彰的样子心里是十分不屑的,但是场面上还得维护上司的颜面:“大人说哪里话?私盐泛滥下官也有责任,愧对大人!大人能在出门散心的时候抓到几个不长眼的,那是大人运筹帷幄,下官着实及不上!只不知大人这次都抓了些什么人?可审过了?”
周鸿懒懒道:“都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哪里用得着本官费心去审,先关到牢里让反省反省,得空了再审也不迟!”
乔立平心里恨的不行……哄谁呢?明明龚江被打的都快剩半条命了,还说没审。
周鸿越是藏着掖着,乔立平心里越是疑心。
疑心他抓到了自己的什么把柄,这才死活不肯让他知道龚江落网,以及审讯进度。
既然周鸿这里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乔立平便派出自己的心腹四下钻营。随着他的心腹慢慢打通使司衙门牢房的关卡,那些平日在卫所里捞不到什么好处的兵油子们便渐渐有点把不住嘴上的门,于是正如周鸿所期望的那样,有些消息慢慢的散布了出来。
甚至还有小道消息说,龚江招供了之后,周鸿虽然把他关在牢房里,但却派了大夫去看,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他,竟不是牢房里的犯人,而是当大爷一般供了起来。
想来他吐露的东西定然十分有用,这才能保龚江在牢房里舒舒服服的生活。
伤痕累累的龚江若是听了外面传言的各种小道消息,说不得要破口骂一句:“你大爷的!”老子在牢房里吃够了苦头,竟然是这种结果!
乔立平派人辛辛苦苦收集消息,最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龚江有可能已经背叛主子!
他心里终于慌了起来,一面派人加紧盯着使司衙门牢房里的动静,一面重写密信往京里送,还要关注周鸿的动向,心里一根弦紧绷了起来,只盼着龚江吐露的少一点,也好别把自己跟京里的主子给拉下水,顺便还要加快关闭两淮各地乔家暗底里开的食盐铺子,忙的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