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舒是真不觉得有什么好欢喜的,前生求而不得的东西,经历了两世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心,她想要的你给不了,你觉得你给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可偏偏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为什么要欢喜呢?
赵奕衡就是这样,他觉得皇后这个位置是天底下女人都要想要的,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可为什么穆明舒不欢喜呢?
他将御案上的奏折都扫到玉石地板上,心里别提多委屈,他拼了命做这一切又是为了谁呢?为什么到头来却成了里外不是人。
御书房里头伺候的宫女太监一见赵奕衡这般,俱都吓得跪了一地。这些伺候的都是新人,也摸不准这位新帝到底是甚个脾气,可这时候除了下跪喊一声:“皇上息怒。”之外,也做不得什么。
赵奕衡发了一顿脾气这才又恢复正常,仿佛先头的事从没发生过一般。
妙琴妙棋领了丫鬟婆子在墨韵堂里头收拾东西,穆明舒带着赵子悦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苏若兰从玉笙居过来,瞧见一院子丫鬟婆子忙得不可开交,可正主儿还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忍不住一笑。
“娘娘的气还没消呢?”
穆明舒抬眸看她,指了指一旁圆凳:“坐吧!”又笑道:“本就是我的错,他开恩给我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我要谢主隆恩还来不及,哪里敢生气。”
“你呀……”苏若兰指了指穆明舒,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忍不住又劝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便是为了小公子你也不能再如此了。”
穆明舒心口一痛,她何尝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可心里始终落不下这口气罢了,难道这世间的男人俱都是薄情的吗?
从前她最大的念想便是叫赵奕彴不得好死,让赵奕衡登上帝位,可这时候那人已经坐上高高的帝位了,她又觉得害怕起来了。
她在心里还叹口气,道一句:不知足。
这才端着浅笑道:“多谢你了,我晓得的。”
那笑意瞧着温暖如春风,可却一分都未入眼底,等她侧眸看着已经睡熟的赵子悦,那笑意才有几分真。
穆明舒不想再提这事,又将目光落到苏若兰身上:“你们的事如何了?”
如今赵奕衡已经登帝,苏若兰自是不必继续委身做他名义上的女人,况且李承言从龙有功,已经官拜三品,赵奕衡若是想李承言忠心效力,最好的法子就是兑现诺言。
苏若兰一笑,眉眼弯弯如那三月春风般温暖,赵奕衡的确是个重情义的人,才登基上位就已经对她与李承言做好安排了。
“我来正是要同你辞行的。”苏若兰道:“皇上都已经做好安排了,我明日一早也要回苏府。”
穆明舒望着她那流光溢彩的眼眸,也跟着笑:“恭喜你了,若是定好日子可要同我说一声。”又道:“虽然不一定能出宫,但一定会给你长脸的。”
苏若兰闻言也不客气:“那你到时候可得多给我挑些好的才是。”她的性子温婉大方,对穆明舒又无威胁,是以这几年两人倒是真个处得如同姐妹一般了,说起话来也不做作。
“你放心,但凡我有的,定然挑最好的给你,你我如同姐妹,日后李承言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穆明舒佯装凶狠的模样逗乐了苏若兰,她只当穆明舒玩笑话,噗哧一笑应下来:“我可是有个皇后姐姐呢,哪里有他欺负我的份。”
穆明舒端着笑却不出声,她那话虽是玩笑却也半真半假,苏若兰在睿王府这么多年,且先不论赵奕衡有无收用她,光是睿王侧妃这一条便也是一根刺。李承言身为一个男人,若是不在意他人言论的倒还好,可事有万一,万一这根刺发作了或许就是催命的毒药了。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若兰到底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东西,看不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倒也正常,可穆明舒却是瞧得清楚明白。
只是望着一脸明媚笑意的苏若兰,穆明舒也不好扫她的兴,只挑了些不轻不重的同她说了。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倒也坐了个把时辰,赵子悦从睡梦中醒来,这两人这才话别。
送走了苏若兰,赵子悦还揉着朦胧的睡眼疑惑的问道:“娘亲,我们明天都要搬进宫里头了,苏姨不去吗?”
穆明舒揉了揉赵子悦蓬松的头顶道:“她不跟我们进宫了,她要去追寻自个的幸福去了。”
赵子悦想了一下,到底还是想不明白,甚个叫幸福,可又不好意思问,只得装作懂的样子点点头。
院子外头的太阳没有先头那么暖了,穆明舒此时坐在这儿腿还有点酸痛的感觉,忙带着赵子悦移回屋里头。
她这脚如今算是好了,走走跑跑跳跳倒也无甚问题,只天儿一不好就隐隐发痛,想来是落下了病根。
妙琴带着丫鬟婆子将墨韵堂收拾了一回,除了原先穆明舒的嫁妆,别的倒也无甚好收拾的,衣裳那些个物件倒得宫里便都用不上了,首饰也叫穆明舒散了大半出去,只捡好的装进箱笼里头,还有书册话本子甚个的,瞧起来又杂又多,真个收拾起来也没有多少东西。
穆明舒将妙琴递过来的单子随意扫了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又递回去:“进了宫你们几个便都是女官了,这些事儿还得你们自己看着办。”
妙琴心中欢喜,面色却不敢表露出来,能进宫当女官,那可是祖上烧高香得来的福气啊。她跪下谢了穆明舒一回,做起事来便越发认真了。
妙棋在柜子里头找到一个锦盒,普普通通的样式,可上头却挂了锁,她在穆明舒身边伺候不久,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又怕里头装了甚个贵重的东西,还不敢动,只得小心翼翼的捧到穆明舒跟前问道:“娘娘,这个可要带进宫里头去?”
穆明舒正喂赵子悦吃糕点,看他满嘴的渣子,便宠爱的拿着帕子替他拭去,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有片刻怔忡继而浅笑道:“我也不记得这里头装的甚个了,你且先放下来,一会寻了钥匙我瞧瞧这里头装的甚个。”
妙棋应下,恭恭敬敬的将锦盒放在案几上,连头也不敢抬的退了出去。
穆明舒对着那个锦盒发了会呆,一转头就瞧见赵子悦一脸担心的看着自个,顿时勾唇一笑,摸了摸他的头:“你去瞧瞧自个屋里头有甚个特别想带走的没有?妙书同妙画到底是丫鬟,做不得你的主。”
赵子悦歪着头想了想,发现还真有东西想带走,规规矩矩的同穆明舒行了礼这才跑着出去了。
穆明舒拿着那个锦盒,摸了摸上头的雕花,心里暗暗叹口气,这才起身在妆台的小屉里头摸出一把小巧的钥匙。犹豫了一下这才将那锦盒打开,里头也无甚贵重的物件,不过是些纸张罢了。
那些纸张有的是同赵奕衡通的书信,有的是他夹在信里头的水墨画,从第一封开始一直到最后一封,哪怕寥寥几个字她也都折叠得好好的存放在锦盒里头。
可如今她自己也记不清最后一次收到赵奕衡的信同画是甚个时候了,她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纸张一一从信封里头取出来,将笔墨晕染的纸张都细细看了一回,回想起当时那些书信同水墨画是甚个时候收到的,那些时期发生过什么事。
看着看着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些东西承载着他们的过去,喜乐哀怒俱都有,虽然要步步算计着过日子,可那时候他们的心始终都是在一起的。
哭了一通之后,她又将那些纸张折叠好,从新塞回信封里头,存放进锦盒里头,再次落了锁,这些东西是他们的过去,她决意带着进宫,不管日后两人过成怎么样,至少这些东西可以证明他们曾经是相爱过,有着美好过去的。
第二日天还未见光,宫里头便派了马车出来迎穆明舒进宫,马车后头还跟着一队大内侍卫,浩浩荡荡的,叫街道上寥寥的路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穆明舒带着赵子悦上了那辆马车,撩起帘子看着站在睿王府外头的穆家人以及得了自由身的苏若兰,一时间说不出的心酸,日后她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她的亲人好友见了她需下跪行礼,用尊称。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穆家的女儿,不是苏若兰的姐妹,她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穆明舒苦笑,玉手轻轻放下帘子,如今还未得皇后凤印,她便已经觉得孤单寂寥了。
马车一路平稳的到了宫门处停下,穆明舒抱着赵子悦又改乘凤辇进宫,她那些从睿王府带出的人同物便从角门而入,走另外一条道直去坤宁宫。
穆明舒抱着赵子悦目不斜视的坐在凤辇上,行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入坤宁宫,她的凤辇一停,那些守在宫门前的宫女太监便齐齐跪下行礼:“奴才,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奕衡封后的圣旨虽然下来了,可到底还未经过正式封后,按理说这些人不应该就这样唤她“皇后娘娘”。穆明舒轻轻一笑,没有哪个宫人敢有这样的熊心豹子胆,定然就是赵奕衡的手笔。
她右手牵着赵子悦,左手微微提着裙摆,抬脚就进了坤宁宫,不出所料的赵奕衡正在大殿内等着她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