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舒神色复杂的看着苏若兰,蹙着眉头半天才道:“若兰,你……”后头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原先不待见苏若兰不过是因为她是赵奕衡的女人,后头苏若兰几次出手相帮,叫她对苏若兰有所改观,可这种改观并不能压下她方才瞧见的那一幕。
苏若兰嫁进睿王府成了赵奕衡的侧妃,可她心里心心念念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而且那男人还是赵奕衡的幕僚,李承言。
这样的事,便是穆明舒活了两世也一下子接受不到,她心里突突跳,不住的想:赵奕衡是不是被戴了绿帽了?
苏若兰到底是大家出身,便是方才叫穆明舒撞破她同别的男子亲热,也不过慌乱一刻,随即便冷静下来。
她抬眸对上穆明舒的目光,眼眸中一片沉静,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希望王妃听若兰解释一番。”
穆明舒到底还是听苏若兰解释了,她抱着赵子悦回到墨韵堂,将他递到问冬怀里,又将屋里头伺候的遣退下去,到得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她一颗心还未平复开来。
苏若兰站在距离穆明舒三尺远的地儿,深吸一口气,不卑不亢的开口道:“若兰同睿王殿下的婚事有隐情。”
“隐情?”穆明舒更加惊讶了,自从苏若兰入得睿王府,赵奕衡一次都未去过玉笙居,她一直以为是自个把他看得牢牢的,却从来不晓得这里头还有隐情。
苏若兰是书香门第的出身,便是身为女儿家也同那男子一般读书习字,同一般的闺阁女子自是不同。
而李承言原先也是京都有名望的大家族,不过因为族中有人犯事,牵连整个族,这才家道中落,投到赵奕衡门下。
苏若兰同李承言自小青梅竹马,两家家世相当,长辈又是世交,也有意联姻。李承言虽然比苏若兰大四五岁,不过在这时代算不得甚个,两家人一合计,就把当时不过七八岁的苏若兰定给了李承言。那时苏若兰年纪小也还不晓得甚个叫订亲,母亲跟她说日后嫁去李家,李承言便就是她的依靠,她便小小年纪真个把李承言当作依靠。
可随着年岁大了,读的书多了,这才晓得婚姻为何事,夫妻为甚个。
情窦初开,少女情动,心里到底藏着那些对未来夫君的幻想。虽然苏若兰早早就见过李承言是甚个性子,可还是红着脸将他堵在无人的假山后,状是凶狠的问他:“我们虽有婚约在身,却也是我年幼时父母作下的,我虽闺中女子,可向往的却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若真心想娶我,可得考虑清楚了才是。”
彼时她一颗心噗噗跳个不停,又紧张又害怕,她虽是存了考验他的心思,可又怕他真个拂袖离去,毁了这门亲事。
可李承言却是弯唇一笑:“你日后是当家主母,屋里头有无其他人,还不都是当家主母说的算。”顿了顿又道:“我,自来是个夫纲振不起来的人。”
李承言到底比苏若兰长几岁,一开口就说的她面红耳赤,后头原本想好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抬眸微微打量他,又见他冲自个咧嘴一笑,面颊越发红得通透,啐了一句:“你也忒孟浪了。”说完一低头便如兔子般跑开了。
苏若兰对李承言的情意越陷越深,虽然两人私底下从未做出过私相授受的事儿,可只要两人眼神一碰上,便有那说不出的情愫。
苏若兰越大便越满意家里替她定下的这门亲事,他是知根知底的,模样好,性子也好,将将她也喜欢,便甚个都好。
两人的婚事都过了六礼请了期,只等来年及了笄就成亲,苏若兰整整躲在闺阁一整年,将自个的嫁衣嫁妆都绣好,只等日子一到就成他的妻。
可是她还没及笄,李家就出了事。一整个李家树倒猢狲散,那些被牵连的都受了难,那些没被牵连的搬的搬走的走,那样一个大族,不过几日功夫就落败了。
李承言的父亲也因那事儿吃了官司,她母亲散尽家财求门拜户,最后才保了下来。李承言的父亲虽然被放了出来,可到底受的这一场灾,身子不如从前,每日都得用药养着。
他母亲的嫁妆俱都散了,家中入不敷出,李承言是个有骨气的,情愿去给大户人家当护院,也不愿意去求人庇护,寄人篱下。
李承言承受住了这样的变故,可他的父母却未承受住,一个两个心生郁结,并没有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李承言忍着泪,家中的变故并没有打倒他,反而更加激励了他的上进心。
可苏家看中的不是他的上进心,而是他的家世,如今家世没有了,自是不会将悉心养大的姑娘嫁给他受苦。
苏若兰是真个对李承言上了心的,那些个嫁衣嫁妆俱都带着她对未来的向往,以及对他的情意,可最后还是抵不住她娘一句:“他配不上你。”
甚个叫配得上?甚个叫配不上?感情在他们眼里只有门当户对,只有家世权利。
苏若兰哭也哭了,求也求了,可这门婚事根本就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她着人偷偷打听了李承言的住处,大着胆子偷偷跑出府去,四处碰壁才寻到他的住处,她敲了半日门都无开,还是隔壁的大婶出来望了一眼,瞧她一身丫鬟的装扮,只当她是传话的,好心道:“这屋里的小哥白日要当差,只怕夜里才回来,姑娘你若是有急事婶子可以给你传个话。”
苏若兰苦着脸一笑:“谢谢婶子,我再等等吧。”
她缩在门口整整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一身粗衣麻布的李承言,她迅速站起身来,心里又欢喜又难受,两人隔了三尺远四目相对,最后还是苏若兰先开的口:“你作甚要放弃我?”
李承言看到她的时候,除了惊讶也无别的表情,一颗心却突然满满的,半响都说不出话来,憋得半天最后才道:“你,你如何在此?”
在外头到底不好说话,李承言将她迎进屋里头,一座一进的小院子,人多了便是连转个身都不够的,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
李承言在厨下倒腾半日,才烧了一碗粗茶给她,递到跟前的时候,居然莫名的起了自卑的心态。
苏若兰长这么大,第一回瞧见那样的粗瓷碗里头装着一碗苦涩的粗茶,可她摩挲着粗瓷碗的边儿,将一整碗茶水都喝下肚,眼里却起了一层雾气:“我不想嫁给别人。”
李承言的心似是叫锤子狠狠锤了一把,又闷又痛,他垂下眼眸,勾起唇角讽刺道:“你不想嫁给别人,难道要嫁给我不成?”说着他将自个这方小院扫视一遍,越发讽笑道:“我这儿怕连你的丫鬟都嫌弃,更莫说我也负担不起你今后锦衣玉食的生活。”
苏若兰含在眼眸中的雾气顿时化作泪珠儿,她咬着唇摇摇头,却甚个都说不出来。
李承言又道:“你若是嫁给我,日后只能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裳,一大早的起来操持家务,烧火煮饭洗衣洗碗,日后有了孩子还得大着肚子做这些,那些个闲事看花,忙时饮宴的生活将永远都不复存在,苏家对你也只有鄙夷与轻视,你连娘家的庇护都没有,你觉得你日后真的受得了吗?”
苏若兰不过是个养在闺中不谙世事的姑娘,哪里晓得小户人家是如何生活的,李承言这样问她,她却是一句都答不出来。
她不会烧火,也不会煮饭洗衣洗碗,她除了吟诗作对之外,会的也不过是那些繁复花样的女红,以及拿着账册管着整个府中的中馈。
李承言亲自将她送回去,瞧着她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到底忍不住叹一句:“若兰,你是大家出生,我如今不过一穷二白,日后你不管配给谁,都比我强。”
苏若兰瞧着他不说话,紧紧抿着唇,好半响才道:“我去学烧火,学做饭,学着洗衣洗碗,我的女红好,便是做些刺绣也能卖钱。”
听见她如此说,李承言不是不感动的,可他知晓自个的身份,也不愿意带累她,却违着心笑道:“嘴上说说谁不会。”
苏若兰回了苏府,却叫苏家人看得越发紧了,她娘怕她在寻李承言,除了将她看得牢牢的之外,还不停的物色年纪相当的青年才俊,甚至还去了李承言那,送了一匣子银子过去,一排排数过去,少说也有五百两。
李承言面上的笑越发讽刺,可他却收了下来,并且保证道:“你且放心,有了这些银子,她便是来了,我也将她赶走。”
苏若兰的母亲回去就把这事同她说了,还嗤笑一回:“幸好替你把这门亲事给退了,往日真个没瞧出他的品性来,原来是这么个没骨气的。”
苏若兰咬烂也唇也不说话,她如何不晓得李承言到底是甚个意思,可她就是不甘心,放不下。
她出不得府,还要被逼着每日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去应付那些她娘看中的青年才俊,这样的日子叫她苦不堪言,她甚至一度想要三尺白绫将自个挂死算了。
直到那日她无意间遇到赵奕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