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到嘉文帝手上,叫他着实气了一回。
老西凉王是个胆小怕事之辈,在位那许多年,各国多有纷争,可到他手里但凡不用打仗能解决的事,他都不会主张打仗,是以这么多年来还一直能同大都保持良好的两国关系。
只没想到老西凉王一过世,新上位的西凉王这就忍耐不住,想要扩大西凉国土,竟然都把主意打到大都来了。
这种恶意挑起战火的事,嘉文帝不能忍,也忍不下,当天就传各大臣来商议西凉战事。
嘉文帝根本就没有主和的意思,是以根本不必在是否主和还是主战之事上有所纠结。
到得天黑之事,主帅之人便已经定下了,还是在西北战事上有大功劳的穆礼。
穆礼跪下行大礼受了大帅的帅印,瞧着嘉文帝脸色并无不妥这才道:“皇上,臣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恩准。”
嘉文帝有些疲惫的按压太阳穴,淡淡的道:“说罢。”
“微臣替睿王殿下请命,望皇上能恩准睿王殿下将功补过。”
赵奕衡被软禁近一年了,大理寺连一丁点皮毛证明赵奕衡贪污的证据都没有,可江南死伤无数,又确确实实是他的过失。这事一只僵持着,既不给赵奕衡定罪,也不放他出来,而如今倘若嘉文帝还没放弃这个儿子,定然还会给他一个机会,这西凉战事便成了一个很好的台阶。
嘉文帝并未接话只皱着眉头,继续按压突突跳的太阳穴。
穆礼又道:“西北战事,睿王殿下足智多谋,骁勇善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还望皇上能给他一个机会。”
圣旨是第二天一早下来的,赵奕衡正搂着穆明舒滚红鸾帐呢,突闻上头有圣旨,穆明舒还奇道:“难不成定罪下来了?”
赵奕衡咧嘴一笑,动作快速的把未干完的事继续干完,这才起身着衣裳,领着穆明舒一块去接旨。
那宣旨的太监瞧他们来得晚也不生气,只客客气气的读了圣旨里头的内容,这才捏着穆明舒着人递上去的荷包,喜笑颜开的走了,便是那守在睿王府外头的侍卫也跟着撤了。
赵奕衡将圣旨看了一回,这才递给穆明舒:“为夫此次能得自由还多亏了舅舅,你改日回去可多备些礼。”
穆明舒笑着应了一声,将圣旨捏在手里,心里五味扎陈,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赵奕衡是一个上进有野心的男人,她一直都知道,此番能去西凉平灭战事,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她自是替他高兴的。可这近一年的时光,她习惯了他时时刻刻都在身边的日子,也习惯了这种安逸的生活,一旦他离开了,她必然又要将他的安危牵挂在心中。
穆明舒的这些小心思,赵奕衡又怎么看不出来,可他生在这样这样的皇家里头,便是他不争,那些人争得上位的人也不会放过他,倘若只有他一个人便也罢了,可如今有穆明舒,还有赵子悦,他便是再无心也必须要争也赢,不能白白辜负他们母子的情意,叫他们陪着自个赴黄泉。
睿王府的侍卫撤了,整个睿王府又从新得了自由,可府里头的气氛却莫名的沉重起来了。
穆明舒事无巨细的亲自替赵奕衡收拾行囊,可比往日沉默了许多。
大军出行在即,赵奕衡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天亮未出发,月上中天才回府,穆明舒睁着眼儿搂着赵子悦一直等到他回来搂着自个才能安心睡去。
到得大军要出发的前夜,赵奕衡依旧月上中天才回来,他轻手轻脚的将赵子悦抱了出去,回来就见穆明舒睁着水汪汪的眼儿瞧自个。
心里头一软,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温言软语的笑道:“怎的越活越回去了,以往可不见你这般脆弱的。”
穆明舒脸儿一红,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若是以往的她,便是赵奕衡此番死在战场上了,她估计也就符合着滴几滴泪就算了,可如今他还没走呢,她就已经忍不住要哭了,她窝在赵奕衡的怀里蹭了蹭,瓮声道:“都是叫你惯的。”
赵奕衡哈哈一笑,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复又捧着她的面颊贴着唇瓣夺掠一番。
穆明舒想着他明儿就要走了,今晚自是要来一回的,正伸手替他解了衣衫呢,赵奕衡却突然终止了这个吻。
“嗯?”穆明舒有些不明白的瞧着他,面色越发通红,生怕以为是自个自作多情叫他笑话。
赵奕衡却是深吸一口气,又在穆明舒面上亲一口:“我去沐浴一番,等我……”
穆明舒红着脸点点头,他这番贴心贴意,叫她心里越发舍不得。
自她生了赵子悦之后,身子便比以往弱了许多,动不动就容易不舒服,赵奕衡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每次行周公之礼都要洗得干干净净的在行事。
赵奕衡出来的时候,穆明舒正把自个裹在锦被里头包的紧紧实实的,只露了个头出来,眨巴着眼儿瞧他。
赵奕衡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怎瞧着跟只虫似的。”
穆明舒拿眼瞪他:“你才似只虫呢。”说着又伸出一只玉臂对他勾勾手。
赵奕衡笑着上前,才行到卧榻前就叫她一把勾住脖子,似只猫儿似的软语道:“这可如何是好,一想到你要去这许多日子,我这心就火辣辣的疼。”
赵奕衡没忍住噗哧一笑:“心里火辣辣的?”说着一只手隔着覆在心窝的位置,又揉又捏一把:“可是这里?为夫给你去去火?”
穆明舒咯咯笑:“没个正经,你就没一点觉得感动的吗?”
赵奕衡一把掀开锦被,这才发觉这锦被里头的玄机。
第二日大军要出发,赵奕衡寅时初便起了身,穆明舒揉着眼儿坐起身来:“已经寅时了吗?”
赵奕衡侧眸瞧她将醒未醒的模样,心里头又是一痒,弯腰扣住她的脑袋,贴着她的唇瓣一阵啃咬,到得呼吸不甚顺畅这才放开。
“天儿还早着呢,你多睡会。”
昨儿他本就回得晚,又闹了她半宿,将将才搂着打了个瞌睡便要起身了,她自打生了赵子悦身子便不如以往好,他自是舍不得穆明舒劳累的。
穆明舒也的确是累坏了,但是想起过得今日一别就是许久,她还是撑着起了身,亲自伺候赵奕衡穿衣洗漱。
一边替他穿上厚重的甲胄一边道:“这甲子里头我特意叫人做了面护心镜放上去,虽然重了些许,可到底叫我安心着。”又道:“这里衣上头有我亲自去弘法寺求的平安符,虽然信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无甚用处,可……”
她一双葱白似的玉手叫赵奕衡抓住,亲亲在上头印下一吻:“娘子且放心,为夫便是不为了自个,也会为了你们母子俩好好保护自己的。”
穆明舒的眼泪再是忍不住,一把扑进他怀里:“赵奕衡,你要敢有甚个事,我便另嫁他人,给子悦重新找个爹……”
“你敢……”
睿王府的马车一直随着大军到了城外十里亭才停下。
穆明舒端坐在马车上,怀里抱着有些奄奄的赵子悦。
赵奕衡跳下马钻进马车里头,还未开口呢,就瞧见原本奄奄的赵子悦伸了胖嘟嘟的小手要他抱,叫赵奕衡一颗心都化了,一把接过赵子悦拿着下巴蹭在他细白的小脸上,逗得小人儿咯咯笑。
穆明舒也跟着笑,伸手替赵奕衡拂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尘土:“万事小心。”
赵奕衡心里头也不舒服,他同穆明舒朝夕相伴那许多日子,早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如今突然别离叫他心头也无端生出几丝愁绪来。
他伸手将穆明舒搂进怀里:“我此去不知何时归,你在京都万事都要小心谨慎。”又道:“此番我将把墨石留给你,他比墨竹沉稳,便是有甚个事体你不方便的都叫他去。”
穆明舒窝在他怀里乖巧的点点头,此时此刻她却是一点眼泪都没有,整个人显得十分平静。
赵奕衡在她额间印上一吻:“等我回来,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下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