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舒在屋里头听见这一句,猛的坐起来:“赵奕衡,你不能这样。”
可赵奕衡既然做了决定便不是她不同意就能反驳的,他拽紧拳头,转身对吴太医慎重的道:“保大人。”
孩子没了还能生,便是不能生了,过继一个也成,可穆明舒没了,便什么都没了,他无法想象没有了她自个会怎样,也不愿意去想象。
“赵奕衡,你不能这样。”穆明舒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侧转身对着窗柩又喊一句:“赵奕衡,我要见你,赵奕衡,我要见你……”
赵奕衡立在窗柩边久久不动,可也不出声,听的产房里头的穆明舒哭得跟泪人似得,他也强压着自个想冲进屋里头的冲动。
穆明舒的眼泪不住的流,她听不到赵奕衡的声音,越发焦急,提高声音哭道:“我求求你,求求你了,你不要这么残忍好吗?不要这么残忍好吗?”
赵奕衡忍住泪,心里头跟用刀戳一样疼,哑着声儿道:“那,舍了你对我就不残忍了吗?”
只一句穆明舒便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了,咬着唇儿,甚个也说不出来,重新靠在床榻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头上,留下一片泪渍。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吴太医开了方子抓药熬药,温子然却站在一旁一动不动,要他亲手扼杀穆明舒腹中的孩子,他做不到,可要他就这么走了,他也做不到。
稳婆在外头听了交代,进来同穆明舒说道:“一会喝了吴太医的药,药效发作会有点疼,疼过之后王妃就会渐渐入睡,老婆子会趁着这时间给您把孩子搓出来。”想了想又道:“一觉睡醒便甚个都好了。”
穆明舒眼里噙着泪,咽哽的问道:“那药……可是会要了他的性命。”说着她的手就覆在圆滚滚的肚皮上,眼里的不舍与痛心怎的也掩饰不住。
那稳婆也是过来人,怎会不理解穆明舒的心情,只得重重叹口气:“喝了药,他才走得没那么痛苦。”
穆明舒将嘴唇都咬破了,眼泪止不住的流,半响才似下了决心一般,缓声道:“你去同赵奕衡说,我不服药,不管你怎么把他搓出来。”说道这儿她便抽了起来:“他若是真个不争气,我也认了,可叫我亲手断送了他,我,我……”后头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她兀自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赵奕衡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到底点点头,随她去了,其实自个心里不也还抱着几分侥幸。
既是不用药,那稳婆便开始动手将孩子弄出来,动手前还对穆明舒道:“一会会很疼,王妃且忍着。”
穆明舒应得一声,任由那婆子在自个肚皮上揉搓起来,起初还动作轻柔,倒得后头竟是一下比一下重,穆明舒都觉得身上的骨肉叫她揉碎了,可尽管如此她还是紧紧咬着干净的布巾不叫自个发出声来。
赵奕衡此番听不见声儿越发心急如火,三番四次想抬步进去里头瞧瞧,可到底还是怕冲撞了,重重的收回脚,只得在外头来回踱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口了,此番那孩子若是坚强的,自是最好,若是留不住,可不叫穆明舒白白去半条命。
穆明舒躺在那儿,眼泪就没干过,身上早已经湿透,心里却不住祈祷这孩子能挺过去。
那些个时间特别难熬,叫人无端心烦气躁,赵奕衡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直到日头有下落之势,里头的婆子踩突然叫得一声:“出来了,出来了,孩子的头出来了。”
穆明舒心中一喜,忙要起身瞧瞧,却叫一个嬷嬷按住:“王妃别急,还得赶紧把他生出来才行,您按着老奴教的法子呼吸用力就好。”
穆明舒连连点头,按着那嬷嬷交的法子深呼吸,用力,这回竟然出奇的顺利。
赵奕衡在外头步伐越发走得快,不住的抬头往里头瞧,恨不得此时此刻有透视眼一般,将里头的情况看得清楚明白。
孩子的头先出,继而露出了肩膀,双手,腰身,穆明舒只恨方才没有多吃点东西,此时力气都不够用。
那稳婆在下头接着孩子,不住的安抚:“王妃再使点力,再使一回孩子就出来了。”
穆明舒跟着狠狠用力,只觉身下一松,整个人都虚脱了,一丁点力气都无了。
孩子整个生出来了,那稳婆抱着在他屁股打了三下这才听到虚弱的哭声,还好这孩子还活着,屋里头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忙将孩子抱到穆明舒跟前:“恭喜王妃,是个公子。”
穆明舒抬眼瞧了一回,皱巴巴的一张脸,尖尖的脑袋,一边哭一边划动着小手,她想轻轻对他笑一回,可连弯起嘴角的力气都不够,便昏睡过去了。
稳婆快手快脚的将孩子洗干净用小包被包好了抱出去,见着赵奕衡便喜笑颜开:“恭喜王爷,恭喜王爷,是个公子,好好的。”
赵奕衡伸长脖子瞧了一眼,齐齐整整的,道得一声好,就问:“王妃如何?”
那婆子正要开口说话,便听见里头惊叫出声:“不好,王妃血崩了。”
赵奕衡一听,这回再也没忍住,抬步就往产房里头去,温子然同吴太医对视一眼,忙跟上。
……
穆明舒经历一场大战,此时此刻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轻飘飘的,好似随风而去一般。
身边所有的嘈杂之声都消失殆尽,安静得叫人发慌,她站在京都的朱雀桥上,看见好些人站在街上看热闹,她好奇的飘过去,穿过那些人的身体站到最前边,只见一只送亲队伍吹吹打打的从面前经过,大红的八抬大轿,喜气洋洋的衣裳,喜娘还边走边撒着喜钱,那些个送亲的人面上都带着欢快的笑意,十里的红妆瞧着甚是壮观,她兀自一笑,还道:“今儿个甚个好日子。”
可一转眼那花轿又从那边抬回去,众人的面上神色奇怪,没有的吹吹打打的声音,喜钱也不撒了,十里的红妆怎么抬过去的又怎么抬回来,围观的人群嗤笑出声:“还真是稀奇了,竟然还有新娘子出了门还叫抬回去的。”
穆明舒的双眸盯着那顶大红的花轿,一瞬间人就已经在轿子里头了,她缩在角落里,瞧见那个穿着大红喜袍的姑娘竟然同自个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而在她身旁还有一白衣男子,身上的白色衣裳染着点点红色,发丝凌乱,面上脏兮兮的。
他搂着花轿里头的新娘子恶狠狠的道:“爷今儿就轻薄你了,来拉,折腾死爷啊。”
说着就搂着那姑娘的腰贴上自个的唇,穆明舒瞪大眼儿,却见那白衣男子冲自个眨眨眼儿,勾起一抹笑意唤得一声:“娘子。”瞬间面上干干净净,映出一张同那人相似的脸来。
穆明舒惊得一声:“赵奕衡!”
可她一开口,便叫一阵风吹的头晕脑胀的,再抬眸竟然是在阴暗的地宫里头。
地宫里头烛光摇曳,刑架上用铁索紧紧的绑着一人,那人未着寸缕,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却能瞧见是个女子。有两个宫人正拿着锋利的短刃慢慢的片出那人身上的肉,没片一刀还有宫人在一旁数数。
而那被架在刑架上头的人一直低着头,若不是时不时从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声,只怕还以为她死了。
穆明舒蹙眉,侧眸看见两只大盆上码得整整齐齐的肉片,那肉片上头还带着血迹,瞧得她直觉恶心想吐,再不忍看下去。
突然地宫的大门被打开,外头突然冲进一队穿着甲胄的侍卫,那些人手里拿着长矛,一进来就将里头的宫人绞杀个便,一个穿着白色交领深衣的男子走到刑架前,抬眸望着挂在上头的人,他眼眸里含着痛色,一声不响的将她放下来,用自个的外裳将她包裹住,声音略带咽哽的道:“走,明舒,我带你回家。”
穆明舒飘在上空紧紧捂住自个的胸口,瞪大眼睛瞧见那一幕,呢喃道:“明舒……”
那男子似乎听见她的声音,抬眸往她所在的地儿瞧了一眼,脸是那张脸,眼中却满是血丝,还带着些许泪眼。
穆明舒叫这一眼瞧得越发喘不过气来,追着上前,喊了一声:“赵奕衡……”
穆明舒眼前一黑,等再见光明的时候,却发现自个站在太和殿的大殿内,殿内灯火通明,那白衣男子正同一个着龙袍的男子说话,穆明舒看不清那着龙袍的人是谁,也听不见他们在说话,可瞧着那白衣男子的神情显然是在质问。
穆明舒还叹得一句:“人家是皇帝,你同他吵是没有好结果的。”
那白衣男子抬眸看了穆明舒一眼,眼里尽是说不清的情愫,一支利箭极速从他身后而来,直直穿插进他的心窝里。
穆明舒吓得一跳,却见那白衣男子凤眸微眯,静静的瞧着自个,唇边带着笑,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悲伤与难过,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划入鬓间消失不见。
穆明舒惊叫一声:“赵奕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