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就像一个铁桶似的,看着貌不惊人,可穆明舒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不过人已经送出去了,没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她对四美婢的美貌跟媚态还是很有信心的。
嘉文二十一年腊月三十,除夕夜,家家户户挂起红灯笼,贴上新春联,穿上新衣裳,一团喜气的围在一起吃团年饭。
穆府自也不例外,因为人丁少,也不忌讳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了,一家人坐在一块儿,抛却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前些日子因为退婚而闹得有点低迷的气氛也消失殆尽。
穆明舒一身水红彩绣蝶纹蜀锦对襟月华裙,掐得腰肢越发纤细,裙边绣了形态各异的蝴蝶,走起路来仿若蝴蝶真在飞一般。梳了个分肖髻,插了支玉蝴蝶纹步摇,戴了副赤金缠珍珠耳坠,娇俏的脸上略施粉黛。
她脸颊微红,眉眼带笑,举着月光琉璃酒盏敬穆礼和刘氏一杯:“谢谢舅舅跟舅母的养育之恩,明舒无以为报,今日借着除夕敬舅舅舅母一杯。”
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又娇笑到:“明舒只怕还得赖在你们身边做几年米虫呢。”似乎真的觉得很好笑一般,捂嘴轻笑起来。
穆礼跟刘氏对视一眼,也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刘氏更是打趣的说道:“就你那小鸟胃,真要做米虫那也是食量最小的那只。”
穿着一身大红缂丝芙蓉暗纹罗裙的穆明潇跟观音座下的童子一般娇俏可人,脆生生的跟着凑趣:“明潇也当米虫。”说着也咯咯笑,将酒盏中的果酒一饮而尽,完了砸吧砸吧嘴,对一旁伺候的丫鬟说到:“还要。”
穆明洛笑骂一声:“你这小吃货,可不能再喝了,喝多了会头疼的。”
刘氏也笑:“去岁不知道谁喝多了,趴在凳子上就睡着了,还立誓来年再也不贪杯了。”她语气轻缓,眼神温柔的看着穆明潇。
“可不就是三妹妹。”穆明洛抿嘴一笑:“还吃着菜呢,一会就不见人了,一看原来趴在凳子上都能睡着了去。”
显然也是想起去岁的事情,穆明潇脸一红,吐吐舌头:“不喝了嘛,不喝了嘛,二姐姐快别说了。”
穆明舒也跟着笑:“三妹妹莫怕,今岁再喝醉了,大姐姐的膝盖头倒是能借你趴一会。”
众人大笑,穆明潇羞得满脸通红,跺跺脚忙用帕子将脸捂住,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更显可爱。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笑语吟吟的,很是和睦,穆礼也高兴,跟着刘氏也多喝几杯。几杯酒下肚,话也说得多了,讲起年幼时的一些趣事,什么上房揭瓦,下河捞鱼这些趣事他年幼时都做过,用老将军的话来说,那就是天生的皮猴,逗得大家笑得不停。
刘氏看着年纪不大面容俊朗的夫君,又看看出落得美艳动人的穆明舒,还有乖巧听话的穆明洛以及娇憨可爱的穆明潇,心里头满足是满足的,但要是再有个儿子就更好了。如此想着,手也不经意的捂住肚子,穆明洛都十二岁了,她又与夫君琴瑟和鸣,却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难免会有所怅然。
不过这点子怅然并没有影响到这欢乐的气氛,该说笑的还是说笑,该玩闹的也还是玩闹,难得的是穆礼跟刘氏也愿意跟着几个孩子胡闹。
这天一家子人都喝高了,穆明潇又趴着凳子睡着了,穆明洛也不甚酒力要丫鬟扶着才能回去,穆礼跟刘氏也先行一步离开饭厅。穆明舒这个大姐姐跟着丫鬟婆子将穆明潇跟穆明洛送回院子里,直到她们都安然入睡,这才踏着月光回了韶华苑。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絮,穆明舒紧了紧身上的冰蓝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她今日也喝得有得多了,脚步踩在薄薄一层的雪地上,有些虚浮,但人还算清醒。
问春个子不高,有些吃力的撑着油纸伞替穆明舒挡去那些个雪花,嘴巴却唧唧歪歪的抱怨:“什么鬼天啊,一整个冬日都不曾下雪,这一年都要过完了,才来这么一场雪。”
穆明舒对问春的话充耳不闻,从暖烘烘的袖筒里抽出细白的玉手,手心里接了一层冰凉的雪絮,不一会就化作雪水。
“今年冬日里头好像真个不曾下过雪呢。”她步子轻缓,水红彩蝶绣的短靴踩在雪絮上吱吱作响。
似是被自己这句话被惊到了,她略一停顿,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将指尖冻得冰凉的手快速捅回袖筒里头,步子也越发跨的大起来。
“外头冷,我们早点回去。”
才进韶华苑,问秋已经在廊下等着了,见到穆明舒先递给她一个新的手炉,替她扫去身上的雪絮,也忍不住抱怨:“今年的天也真是奇怪,一个冬日都不觉多冷,这会子下起雪来就觉得特别冷。”又说:“姑娘,奴婢给你温了碗羊奶,一会喝了暖暖身子。”
穆明舒连连点头,问道:“问夏跟问冬呢,怎么没看见人?”
“问夏姐姐跟问冬今日不当值,已经去休息了。”问秋说道。
问春收了伞也跟着接话:“可不是,明儿个年初一,可有得忙的。”
穆明舒也不理会,开口就吩咐:“把她们都挖起来,我有事儿要吩咐她们,趁着雪还不曾下大,快些。”
问秋与问春对视一眼,也不问原由,一口应下:“好嘞,奴婢这就去,姑娘先回屋里,外头冷得厉害。”
问秋转身就走,穆明舒也不耽搁,回了屋里就就在琢磨事情。
不多时,还带着睡意的问夏跟问冬就过来了,小脸儿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的原因,还是因为外头风大吹的。
穆明舒跟问夏问冬交代一番,又叮嘱到:“让马房派马车送你们去,务必要将话带给各位掌柜。”
问夏跟问冬闻言一脸肃然,虽然不明白自家姑娘这么做的用意,但也知道这是正经事,当下二话不说披着棉斗篷,撑着油纸伞,踏着越来越大的雪势出了府。
直到亥时末,两人才踏着风雪归来,听见事儿都安排好了,心头的那块大石这才落了下来,人也觉得疲惫了。
问春打来热水伺候穆明舒洗漱,叨叨絮絮的说:“还说今儿个守岁呢,二姑娘就三姑娘那都睡得可香了。”
穆明舒拆掉头上的发饰,冲打磨得光亮的铜镜呲牙一笑,继而脸色一僵,面无表情的问:“舅舅跟舅母还未睡吧。”
“没呢,老爷同夫人定是要过了亥时才能睡的。”问春缴了帕子,递给穆明舒敷脸。
“先放着吧,我看会书,等过了亥时再睡。”穆明舒散了头发,拿起妆台上的紫檀木梳通头发:“你先下去吧,一会我再叫你。”
主子还不想睡,问春也不好说什么,重新端了铜盆出门去,临走时还不忘交代一句:“姑娘可莫看太晚了。”
雕花门扉关上的那一刻,穆明舒手中的紫檀木梳从手中飞出,直直打在房顶的大梁上,只听得一句:“哎哟。”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从梁上落下来,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穆明舒想也没想,拿起妆台上的发簪,三两步走过去,从后面抵着那人的颈部动脉,仿佛他一动就马上要他命一般。
她杏眸微眯,眼眸中透露着一丝狠厉:“什么人。”
声音压得极低,能听出此时此刻她十分不悦。
且不说这个梁上君子是如何来的,细究的是他到底在这里多久了,听到了些什么,倘若不是自己方才照铜镜,也不能发现此人,就连一向对声音十分敏感的问春居然都没有丝毫察觉,可见此人绝非一般。
是刺客?应该不是!不说她还没有需要让人刺杀的能耐,就算有,能不动声响的待在韶华苑这么久的人身手自然也不差,四个婢女加她一起五个人,都不够他舔刀缝的,应该早就动手了。刺探情报?她一个闺阁女子有什么值得人家去刺探情报的。
思及此,穆明舒手上又用上两分力,倒真个怕此刻毫无形象趴在地上,身长八尺有余,一身月白华服的男子是个刺客什么的,毕竟她才死而复生,还是很惜命的。
那人却有些恼怒的锤了一把地砖,继而毫无畏惧的轻咳两声:“姑娘,所谓刀剑无眼,你这发簪自也是无眼的,可千万留神些许。”
这声音带着几丝暗哑,似是还未睡醒,又似嗓子不好一般,穆明舒不确定这声音是否听过,但是隐隐的又觉得熟悉。
她莫名的有些紧张,杏眸紧盯那人,心里却想着要不要一簪子先弄死他再说。
可,她还不曾动手,那原本趴在地上的男子,略微偏过头避开她的发簪,在地上一个转身,长臂一捞,将穆明舒抱个满怀。
完全没料想到的穆明舒被摔得一个趔趄,死死压在那男子身上,幽冷的梅香萦绕鼻尖,额头无意碰到他的下巴,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另一只被紧紧拽住的玉手狠狠抓住发簪,恨不得立马杀了这男子。
“哎哟,穆明舒,你怎么这么重,哎哟,我的下巴……”
男子的声音清晰起来,再没有那一丝不明的暗哑,穆明舒一愣微微昂起头,只见那人剑眉星目,五官精致而柔和,狭长的凤眸藏着几许笑意,扯着嘴角一个劲的乱嚷嚷,顿时她心头的火越发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