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月伤势彻底好时,已是三月下旬,耽搁的时间整整比和唐游风他们约定的时间晚了小半个月。
这个半月来,她和冷傲涵躲在僻静的小客栈中深居简出,因此对外面的翻天覆地并未有所察觉。
这一天,她见自己的伤势已经无恙,便提议继续上路。
冷傲涵有心在盘桓几日,却又知道她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便点头同意。随即赶着出门去采买路上所需之物。
冷傲涵前脚出门,叶初月便开始收拾起行囊,以便冷傲涵采买回来后,可以立刻出发。
哪知冷傲涵出门没多久便赶了回来,进门前还一脸警惕的扫视了一下四周,那样子仿佛外面藏着什么危险一般。
“怎么了?”叶初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的看向他。
冷傲涵冲了摆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向外谨慎的打量了一阵,这才小心着将门关严实,然后回身压低声音道,“我适才出去才发现,外面现在已经挂满了绘有你画像的海捕公文。”
叶初月闻言怔了一下,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她瞬息间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傲涵见她迟疑,接着道,“估计是那件事露馅了,恐怕皇上已经知道你没死,这才张榜捉拿。”像是又不太肯定,他又说道,“要不然,你先等一等,我再出去打探一下。”
叶初月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冲他摇摇头,冷静道,“不用打探了,应该就是你方才说的那样子。京中的仵作也不都是吃白饭的,应该是有人发现了死的那个如喜。”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冷傲涵抵在门前,神情越发凝重起来。
现在对他来说,唯一要做的便是保护好叶初月。可此时,外面的大街小巷早已张贴满了叶初月的画像,说不定街面上还布满了暗哨,只要他们一现身,必然会被人察觉,到时候别说是护着她逃出去,怕是保护好她都很困难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发凉,看向叶初月时,却发现她仍旧是一副临危不乱的淡定样子。八壹中文網
她微蹙蛾眉想了一下,又抬起头镇定说道,“冷大哥麻烦你去办件事,到街上买些姜黄粉回来,在寻几件粗布衣衫,要那种越寒酸的越好。”
粗布衣衫,冷傲涵知道是做乔装改扮之用,他们现在的衣饰太扎眼,就算无事之时,走在街上也常常会被人多瞧上几眼,因此穿上粗布衣裳倒是可以掩饰一二。
只是这姜黄粉?
冷傲涵不知她打什么主意,便询问了一下。
叶初月笑笑,说,“等东西买回来,你就会知道我做什么用。”
见她故作神秘,不肯马上揭底,他轻轻摇了摇头,这丫头所思所想,常常出人意表,真不是他所能洞悉的。
冷傲涵转身出门后,叶初月也没闲着,赶紧在屋中找到了墨水,又将早起吃剩下的半碗粥端了出来。
等到冷傲涵拿着东西回来时,她便麻利的结果姜黄粉,开始了易容。
只见她把姜黄粉倒在手中揉搓了几下,然后悉数涂在脸上。
冷傲涵站在一边,瞧的一脸惊讶,待再向镜中看去时,叶初月那张白润如同璧石的脸,已经彻底变成了黄脸一张。
没了那份白皙,她娇美的姿容瞬间失色不少,看起了就像是常年劳作的村女一般。
到此时她还没有停手,又将墨汁调好,用细笔在脸上一连点了十几下,顿时黄脸之上又如撒芝麻般,落下许多黑痣。
这时再看她,只有那双灵动的眼睛还算动人,除此之位几乎算得上是丑了。
冷傲涵看得瞠目结舌,暗叹叶初月这大变活人的手法真是一绝。
点过了黑痣,叶初月又开始对自己的眼睛进行伪装。
她伸出手指在那半碗稀粥中挑起些黏糊糊的米粒,轻搓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眼皮一拉,上下粘合,顿时那双水润明眸变成了半睁不睁的疤瘌眼。
此时,冷傲涵再去瞧,这张脸上哪里还有叶初月半分影子?
这样一张丑陋的面容,别说是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怕是有人肯多看几眼也难了。
“怎么样?”装扮完后叶初月转身,冲着冷傲涵微笑,“顶着这样一张脸,就算站到了画像之下,也不会有人认出来吧。”
冷傲涵对着她那张脸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佩服的伸出了大拇指。
叶初月伪装好了面容之后,接着便到内室换下身上的锦衣,穿好了粗麻衣服,想了想又将锦衣叠好缠在了腰间,这样一来,连身形也做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最后再用剩下的米汤将缎子般的黑发弄成粘皱的一团,胡乱的盘起,再加上那枚粗陋的桃木簪,真可谓是穷丑的天衣无缝了。
等她再度出现在冷傲涵的面前,冷傲涵惊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这哪里是叶初月,说她是山野村夫的糟糠妻也不为过。
接着冷傲涵也换下了身上的好衣,穿上了打着补丁粗布皂衣,也学着叶初月的样子,将头发弄乱些。
一番忙活后,两个人彻底变了样子,仿佛是一对来自穷乡僻壤,进城讨生活的困顿夫妻。
这里好后,两个人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离开时,店伙计还以为是哪里混进来的穷叫花子,好一顿斥骂。
走在街上,他们这副模样更是人人嫌弃,就连经过他们身边的官兵也是不耐烦的驱赶,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就这样,他们顶着伪装顺利的出了平阳城,又途经临州、赣州到达了严州。
进严州城时,叶初月发现此地也和平阳一样布满朝廷鹰犬,当下她就断定,唐游风和叶初雪肯定不会在此逗留,想必早在此之前就离开了。
于是,她也不再耽搁,直接和冷傲涵继续上路,向云安城而去。
自从那一日,宋瑾亦亲口应承下三年守孝期满后便会迎娶慕诗诗后,连日来慕诗诗真是犹如活在云端梦里一般,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的。
她按照约定,向靖王开口索要银子支援宋瑾亦征兵。
靖王一听那银子的数目,顿时像牙疼一般,抽着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诗诗,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当真要爹拿给那宋瑾亦?”靖王皱着脸看向自己的女儿。
他是个精明到骨子里的人,眼下宋瑾亦和朝廷对峙,他哪一方都不想得罪,又想哪一方都讨好,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取得最大的利益才是他的初衷。
可如今女儿张口就要了一大笔银子,倾力支持宋瑾亦,这不是摆明了要和朝廷决裂吗?
和朝廷决裂,倘若宋瑾亦可以赢得最后的胜利,倒也没什么,但假如他赢不了呢?
慕诗诗见靖王犹豫,有些不高兴,精致的小脸瞬间拉下三分,嗔怨道,“爹,这银子女儿可不是白要的,是为了今后挣份前程。宋哥哥有雄心,他日挥师入京成了这天下之主,到时候女儿可就是皇后了。”
她为靖王也为她自己画了一张大饼,并以这大饼做饵,游说着靖王。
靖王到底是比她多吃了几十年水米之人,不像她那般盲目乐观,泼着冷水道,“那若是他败了呢?女儿,到那时我们可就是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了。”
慕诗诗有些瞧不起父亲在此时还首鼠两端,便嚷道,“爹,宋哥哥绝不会败的,如今的天烬早已风雨飘摇,不复当年的强盛,如今的皇上凤熠更是昏庸无能之辈,就这样一个朝廷如何不败在宋哥哥手上?”
翻转了一下眼波,她又说道,“爹当年不是也恨凤家不守信诺,明明说好了三家分坐天下,最后却只他家独坐。如今宋哥哥举兵,这也是在为咱们慕家讨公道啊。等宋哥哥他朝当了皇上,我做了皇后,爹,这天烬不也相当于在您的手上了吗?”
靖王垂着眼没有言语,慕诗诗着急,又攀着他的胳膊摇晃了几下,撒娇唤着“爹……”
靖王没法子,嘀咕了一声,“女大不中留啊”,算作是同意了这件事。
慕诗诗这才重新露出了笑模样。
慕诗诗离开后,靖王找来了亲信,悄声吩咐他,在宋瑾亦征兵时,要多多安插自己人进去,亲信忙不迭应承下了此事。
直到这时,靖王才松了口气,一边摆弄着手中扳指,一边自语道,“女儿啊,不是爹不信你的眼光,只是你想让宋瑾亦那小子坐天下,那毕竟不是爹亲自坐天下啊。”说着脸上漾起了一抹又狡黠又阴险的诡笑。
慕诗诗说服靖王,替宋瑾亦拿到了征兵的银子,心情顿时更加明媚。
想着三年也不过眨眼就过去,还不如趁早准备好嫁妆,便带上丫鬟去街面上逛。
见到好东西先行备下,这样等成亲之时,铺排开十里红妆,也是尊贵和体面。
云安城,向来就是西南重镇,加上又有矿产,因此经济极为繁庶,往来商贾云集,市面上的物产丰富程度,一点不逊于京城。
她带着丫鬟简装出行,在街面上逛了几家古玩首饰店,便寻到了不少的宝贝。丸大的东珠,蓝盈盈的猫眼石,上等的和田玉……这些将来都可打作首饰,镶在凤冠之上。
一想到自己到时珠光宝气,凤冠霞帔的站在宋瑾亦身侧的样子,不觉脸微微红了起来。
羞涩的缓缓抬起眼眸时,竟扫见了一个令她颇觉意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