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犹豫的瞬间,林文庸已经抢下了酒壶,扳着皇后的肩膀一用力,将整壶毒酒对着她紧闭的嘴灌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柳冰言早已看傻了眼,待看到皇后口吐白沫躺倒在地浑身抽搐时,她已经吓得瘫软在了地上。
皇后一脸不甘的死死睁大双眼,因为难忍的剧痛,她的手指狠狠的抓着地面,拖出了一道道血痕。
等凤熠赶到时,她已经死不瞑目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凤熠痛苦的闭上眼睛,为未能救回自己的母亲而心生怨怼和难过。
他转回身,红着眼瞪着林文庸道,“大胆的奴才,你竟敢,竟敢……”
“圣上,”林文庸从容跪下,道,“这是先皇的旨意,老奴不敢不从,圣上若要怪罪,老奴甘愿受死。”
凤熠这时就像疯子一般,挥着手狂喊道,“把他给朕拉下去,五马分尸,不,凌迟处死……”
立刻有侍卫涌了进来,反剪着林文庸的手就要将他带下去,林文庸却挣脱开他们的束缚,挺直了一辈子都小心弯着的脊背,对着上空高呼道,“先帝爷,您交代的事,老奴已经办妥了。老奴再去牵挂,这就去陪您了。”
说完猛地冲殿内的大柱冲过去,咚的一声后,林文庸触柱而亡,身下的鲜血慢慢扩散开,殿内顿时涌起一股血腥气。
凤熠没想到他会如此惨烈的死在自己面前,顿时吓得摊在了地上,还没等他缓过气,就听见身后有人惊狂大叫不止。
他慌张的转过头去,才发现柳冰言已经彻底被吓疯了。
短短瞬间,栖凤殿成了停尸场,两死一疯的结局,也当真让人不忍猝闻。
傍晚时分,皇帝驾崩皇后殉葬的消息才由宫中传到了将军府中。
叶初月没想到天烬帝竟然这么快就撒手人寰了,并且更让她意外的是,天烬帝竟然会下旨让皇后殉葬。
古时有嫔妃殉葬之说,却从未听过皇后殉葬,眼下这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皇上其实心里面什么都清楚。他知道是皇后害死了三殿下,所以才借口让她殉葬,替三殿下报了仇。”宋瑾亦一边看着这些日子积压的军务折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叶初月闲聊。
叶初月正蹙着眉摆弄着手底下的棋盘残局,听了宋瑾亦的话,她微微抬头,长长叹了一声,凄然道,“可惜了林公公,就这样无端的送了性命。”
林文庸横死的消息,是宋瑾亦插在宫中的细作传回来的,听了这个消息后,叶初月和宋瑾亦都有些伤感。
毕竟林文庸曾经帮过他们许多,如今凤熠刚刚上位,就已经对他下手开了杀戒,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宋瑾亦将手中的折子放下,走到叶初月对面坐下,盯着棋面看了一眼,道,“以凤熠之残暴,用不了多久,这天烬必然大乱。”
说着他拈起一枚棋子放置在棋盘一角,象牙棋子落下时,发出嗒的一声脆响,叶初月再看向棋面时,却是一惊,抬头愕然道,“是死局?”
宋瑾亦点点头,“我是不准备再骗自己,奢望凤熠能做个有道明君,既然如此,那便索性将这步棋走死,重新换一番天地好了。”
叶初月更加惊讶,放下了手中棋子,半晌才斟酌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辞官?”
宋瑾亦再度点头,“朝堂的事我也倦了,也懒得再陪他们玩下去。早些辞官,既能省却许多麻烦,也能多些时间与你恩爱相伴,生他一堆孩子,过些平淡随意的生活,这才是我眼下最大的期许。”
他说完抬眼去瞧叶初月,见她的脸微微透出了红意,双眼低垂,紧抿的嘴角看不出是同意还是否定。
过了许久之后,叶初月才微微张口道,“我也曾做过这样的打算,只是,不知道父亲他老人家能否同意?”
听她提及自己的父亲,宋瑾亦舒展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的父亲宋老将军为人的确是古板刚正些,这些年一直忠心耿耿的驻守在边疆,践行着祖上的训言,倾尽一生辅佐凤氏天下,为此,他几乎将家业也抛舍开。
细算下来,宋瑾亦也有三五年没有见到父亲了。
倘若此时,被父亲得知他要辞官,想来以父亲那火爆的脾气,怕是会将他逐出家门,并在祠堂上抹去他的名字吧。
想到这里他就头疼,按压着太阳穴苦涩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到时候我和他老人家好好解释一番,想来他也会体谅我们的难处的。”
停了一下,他又苦笑着补充道,“就算爹不能原谅,我也打定主意必须辞官,否者说不得哪天,我真怕自己会冲动之下,举兵反了他凤氏的江山。”
叶初月赶紧止住了他的话。
于她而言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反”字。因为造反的罪名,她失去了爹爹,失去整个家族,从此隐姓埋名苟活人间。
十年卧薪尝胆后,堪堪报了家仇,却又在这时,因为凤熠的造反举动,让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听到造反这个词,更不想让宋瑾亦生出这样的心思。
宋瑾亦嘿嘿一笑,宽慰她道,“我也不过说说而已。哪里会真的反?和夫人你过太平日子,才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
叶初月横了他一眼,对他这半真半假,真假不定的话实在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韩虎大呼小叫的冲了进来,宋瑾亦见他慌里慌张的样子有些不悦,斥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连点体统也没了,亏你也是个将军。”
韩虎被训斥却没有露出羞赧之色,而是一脸急切道,“将军不好了,南边刚刚递回来消息,说老令公身负重伤,性命堪虞。”
宋瑾亦闻言大惊失色,从榻上猛的站起身,用力捏住韩虎的肩膀,大声问道,“你说什么?我爹他怎么会受伤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虎的肩膀被他捏得几乎碎掉,疼得额顶冒出了冷汗,叶初月见状,赶紧将他拉开,并劝他冷静下来。
宋瑾亦被按在榻上重新坐下时,还不断的喘着粗气,放在膝上的手更是止不住的发抖。
看样子,他是真的很担心他的父亲。
叶初月又安抚着韩虎在另一边坐下,等他好受些时,才轻声说道,“韩将军别急,将你知道的慢慢说来。”
韩虎点点头,将南边传回来的消息细述了一番。
原来,自当日将军府中的细作拿走了假地图后,沈元的皇帝果然上了当,立刻派出大军压境,想要一举突破天烬防线。
面对宿敌,宋老将军如常排兵布阵死死防守,沈元一时也无胜算。
谁知就在这时,沈元却突然临阵换了元帅,宋老将军早已习惯了的那个对手,被一个年轻的女将换下。
这个女子年岁不大,却极为狡猾。不但深谙高深阵法,并且排兵布阵又不按常规,屡有奇兵暗伏。
宋老将军开始时没太在意,有些轻敌的他在一次战斗中遭了算计,被箭射伤了肩胛骨,就在他被围困之时,幸好有死士舍命突围,将他从战场上拖了回去。
回到营房时,军医发现那箭上染着“剧毒”,此毒虽不能使人立刻毙命,却会让人日渐神智不清,最终疯癫而死。
且老将军年事已高,就算没有中毒,只那箭伤怕也会要了他半条命。
如此损兵折将之后,宋老将军这才紧闭城门,不敢再贸然出战。并且立刻修书送回朝廷,告知了那边的情况。
韩虎说完,一脸的垂头丧气,自他加入宋家军轻云骑以来,还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沮丧过。
在他心中宋家父子,个个用兵如神,乃是战神化身。既是战神,怎会有落败一天。
还竟然败地如此狼狈。
宋瑾亦听完后,垂着眼半晌没有说话。搁在膝上的双手捏成了拳头,骨节被捏得“咔咔”作响。
叶初月心里生出一阵莫名不安。
眼下可真算得上是内忧未平,外患又起,当真是一步死局了。
但这死局却决然不是宋瑾亦所想的那样,甩甩手可以全然不顾,再重开一局的那种死局。
这死局,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挺身面对之局,不管生死,只有向前,绝没有后退之路。
她站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忽然开口问道,“可知那女帅叫什么名字?”
韩虎挠挠头想了一下,不敢十分确定的回道,“好像叫个什么司徒月的。”
司徒月?
叶初月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她相信有一个人应该对这个人有所了解的。
她回头去看宋瑾亦时,见宋瑾亦也抬起眼睛看着她,想来他已经明白她的用意了。
送走了韩虎后,叶初月对着宋瑾亦说道,“也是时候去见见唐游风,看看他将初雪照顾的怎么样了?”
皇宫中,南境告急的消息第一时间由兵部写成奏折递到凤熠的御案之上。
他这个刚刚即位的皇帝,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要面对这样大一个难题,这于他而言不可谓不心烦意乱。
他负气的将桌案上的东西连同奏折一起扫落在地,然后拄着头按住眼睛大吼道,“朕刚刚即位不到一日,为什么就要拿这样的事来烦朕。”
就在他胡乱发火时,一个人悄声的走进了书房,从地上拾起了奏折,躬身驱步向前,将那奏折递到了凤熠面前,然后一脸谄媚说道,“皇上切莫动气,臣下有法子为皇上分忧。”
凤熠闻声抬起了头,看清了眼前之人,不禁蹙了眉,语带不屑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