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月回到帐中休息时,外面的雨停了。
晴空之中,现出了一抹晚霞。
她本想去探望一下凤烨华,却被这雨后的风景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走到了猎场之外。
远处山峦起伏,霞光浓艳。风雨过后的景致,让人心中宁静。
一直以来,家族大仇压地她喘不过气,冤屈一日不洗,她和初雪就一日不能光明正大的行走于世间。
可是仇什么时候才能报呢?
恶人又何时能受到惩罚?
正想的出神,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若不是因为踩到了一截断枝发出响动,她还察觉不到。
身后的人这样大意,看来并不是那些盯梢的人。
所以她立刻判断出,这人只能是宋瑾亦。
阴魂不散的宋瑾亦。
“你来做什么?”叶初月头也没回的问道。
宋瑾亦停下脚步,问,“你身后又没长眼睛,怎么知道来的是谁?”
叶初月转回头,夕阳在她身后成了浓墨重彩的装点,将她衬托的神秘而又出尘,周身散发着让人目不转睛的魔力。
她很美,但这一刻尤其美。
那是不容亵渎的神圣之美。
宋瑾亦呆住了,过了许久才回过神,心中一股异样之感越发强烈。
他可不是轻易能动情的人。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地多了,心早就硬成了石头,情也早就结成了冰块。
唯有无心无情,他才能成为今日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宋将军。
他一直以为,他自己再也不会有人的感情,再也不能称之为一个真正的“人”,
可此刻,此地,叶初月让他变回了一个人,一个尚有心动存在的人。
“干嘛这样看着我。”叶初月的声音冷漠。
这份冷让宋瑾亦清醒过来,他也瞬间冷下脸,继而说道,“有些话想问你。”
叶初月垂下眼睛,羽睫颤抖如蝶,“你问的,我未必会答,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宋瑾亦不放弃,又上前一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之意,“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
叶初月抬起眼,没有回应。
“你明明可以借此机会扳倒俞妃和四皇子,为什么没有那样做?”
宋瑾亦眼神熠熠生光,刺探着叶初月的心迹。
叶初月呲地笑了,轻轻摇了摇头。
她这份不以为意的样子惹恼了他,他大力抓住她的胳膊,极力压抑着愤怒,“还是仍在打算要成为四皇子那边的人。”
叶初月拂去他的手,一字一顿说道,“宋大人,你莫忘了,我只是暂代我哥出现在这里的,所以,你的疑问也只有我哥才能回答。”
说完便抱歉的笑笑,走了。
还是不肯承认啊。
不承认就代表着不信任。
宋瑾亦生起了失落之感。
是夜,俞妃的帐中,凤洛林刚刚离开,她也打算休息,便安排宫女去准备洗澡的水。
宫女出去后,她拿起一本诗集打发时间。
还没读两三行,帐篷内的烛火就突然熄灭了。
大帐之内一下子变得黑漆漆的。
俞妃立刻唤人,却没人回应,她开始有些不安,摸索着向帐子门口走去。
忽然寒光一闪,俞妃立刻感到脖颈上架着一把冰凉的剑。
“别动,不然剑会割断你的喉咙。”黑暗中,一个闷闷的声音威胁着她。
俞妃吓得不敢再动,更不敢出声喊叫。
“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我都给你,求你不要伤害我。”
俞妃从未身陷过这样的险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乱了分寸的求饶。
“我不求财,只求一个答案。”那人声音冷极了。
俞妃赶紧问,“什么答案?”
那人极干脆,道,“当年丞相叶曹扬被诬谋逆的答案。”
此言一出,俞妃顿觉周身一片冰凉。
难道是叶家的人来报仇索命了吗。
她心底越发慌乱,张了张嘴却又不敢道出真相。那人将剑逼近了一些,俞妃感到颈子上一阵刺痛。
“不想说吗?再不说,你就只能去阎王爷面前说了。”
经不住恐吓,俞妃立刻叫道,“我说,我说,求你不要杀我……”
俞妃一边稳住那人,一边思索着该如何脱身。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脚步声,去烧水的宫女回来了。
俞妃趁着那人分神之际,一把推开他的手,然后跌撞着跑向门口,大呼救命。
刺客一愣,再想去抓俞妃已经来不及了,俞妃的喊叫声惊动了侍卫。
刺客趁着黑与侍卫拼斗起来。侍卫越聚越多,将刺客的退路封死。
就在刺客无路可逃之际,大帐顶上突然又窜下来一人,将刺客护住。
新来的这人功夫明显更高一些,可仍是寡不敌众,被剑刺中身体。
眼见没有胜算,这人一抓刺客的胳膊,低吼一声,“走。”
说完拉着他蹿到帐篷顶上,逃了出去。
两个人拼力狂奔,直到后面再也听不见追兵的声音。
负伤的那一个这才倒了下去。
刺客伸手揭开负伤之人的面罩,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一下子愣住了。
“宋瑾亦,怎么是你?”
宋瑾亦忍着痛笑道,“若不是我,你如何能逃过那些御林军。叶大人,你该怎么感谢我呢?”
见再也无需隐瞒了,叶初月将脸上的面纱揭掉。
宋瑾亦眨了眨眼,道,“你胆子还真是大,竟敢刺杀皇上的妃子。”
叶初月不理会他的揶揄,扯开他的衣服查看了一下他的伤情。伤口虽然很深,但却没有伤到重要器官,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叶初月赶紧扯了块布替他包扎。
宋瑾亦竟呵呵笑了起来,“放心,我死不了。”
“你死不死本不关我事,不过你救了我,我不能放任你不管。”
宋瑾亦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真是薄情啊。”
叶初月不再理会他。替他包扎好伤口,便扶着他寻找能歇息之地。
还得为他寻些草药,叶初月一边想着,一边打探着四周的环境。
月已升至中天,光华灿灿,照在林间之地,蒙上了一层不甚真实的珠辉光芒。
安置好了宋瑾亦,叶初月在周围采了些能止血的草药,然后替他敷上。忙完这一切以后,天已经快亮了。
两人凑坐在一棵树下,遥望着天边的启明星,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还是宋瑾亦打破了沉默,“天亮之前我们还得赶回去啊,不然会引起怀疑的。”
叶初月也知道必须回去,可她却有些担忧宋瑾亦的伤势,是否吃得消。
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宋瑾亦无所谓的一笑,“不用担心我,早年在战场上,断胳膊断腿都有的,只要不断脖子就都能挺得住,这点小伤实在不算事。”
他故意说得轻松,其实叶初月看得出他是装出来的。
就算他是钢筋铁骨,身上穿了个洞,也不是说忍就能忍的。
为打消她的顾虑,宋瑾亦咬着牙站了起来,还笑了笑,说,“你瞧,我说没事吧。”
可他忍痛拧紧的眉,却早就落在了叶初月的眼中。
她站起身,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道,“我扶着你走。”
宋瑾亦愣了,然后又笑了。
两个人就这样相扶着走出了森林,摸回到狩猎场。
狩猎场中早已戒备森严,听闻俞妃娘娘遇刺,天烬帝下令掘地三尺搜查刺客。
皇帝并非顾惜俞妃,他是害怕这样的危险不除,会危及到他。
两个人绕开御林军的盘查,偷偷潜回了宋瑾亦的大帐。
刚进去,宋瑾亦就再也支持不住了,身上的冷汗如水涝一般。
宋瑾亦的伤不能让外人瞧见,因此便只能由叶初月亲自照拂了。
或许是带着歉意,或许是怕事情暴露,叶初月照拂着宋瑾亦很是尽心。不但替他褪去衣物,清洗伤口,还重新上药包扎。
并将他扶到床上躺好,替他盖上被子,掖好了被角。
做完这一切,她准备离开时,被他叫住。
叶初月转回身,问,“该做的我都已经做完了,还有事吗?”
“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可好。”宋瑾亦眼底一片期望。
叶初月本来想拒绝,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宋瑾亦眼底的期望瞬间变成欢喜,一闪而过。
“你这个女人太奇怪了。看见男人的身体竟然都不脸红。”他故意取笑她。
她微有薄怒,最终忍住了,“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她心中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直没有去问她为何会行刺俞妃。
不问也好,要不然她真不知道是否该和他道明真相。
宋瑾亦并非不想问,不过只是和她接触的多了,已经对她太过了解,她若不想说的事情,问了也是白问。
两个人正在说话,门口有御林军传话,称此地出现刺客,御林军正在盘查,所以要检查每一个大帐。
两人对视了一眼,宋瑾亦立刻披上衣服,忍痛坐了起来。
唤进来御林军,那首领一瞧叶初月也在,微一愣神,说了句“两位大人叨扰了”,便开始在大帐中搜索。
搜索进行的很仔细,连床底、角落、柜阁、大箱子,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不放过。
显见此次之事,对皇上的震动有多大。
忽然,叶初月的眼角扫到了床上落着一块带血的布,那是从宋瑾亦身上换下来的,还没来得及处理掉。
而御林军首领已经转回了身,只要再仔细扫一眼,很容易就会瞧见那块布。
叶初月别无他法,一急之下转身坐到了那块布上。
她的举动很奇怪,挨着宋瑾亦那样近。
御林军首领微微讶然,迟疑地看着两人。
叶初月一笑,指着自己刚才坐过的凳子说,“我坐的那把椅子将军也查查吧。”
这借口有些蹩脚。
不过那首领像是有了别的发现。
他看着亲密而坐的两人,别有深意地一笑,一副“我懂”的样子,然后挥挥手召回了亲兵,一揖道,“末将就不打扰两位大人了。”
御林军转身出了大帐。
宋瑾亦看着门口,竟然冒出一句,“看来,是被误会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