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娣在西域的帐子里生下了孩子,她带着孩子试图回到中原,至少要离那人越远越好。
却因为听到了当地百姓说,中原太子被困在游龙滩不久要死了。为了报当年的放手恩情,她去找了太子,指引给他一条活路。
他们在沙漠中熬过了一场恐怖的沙尘暴。
却没想到太子杀了救过她的百姓,强行要带着她和孩子走。
她再也逃不了了。
再然后太子用她作为威胁,迫使两国休战。良娣同那人四目相对,后者做了一个继续让她下毒的手势。
良娣没有听他的。
但太子回去之后要封良娣为太子妃,良娣也没有听他的。
她想找到孩子,想离开这些人,始终没有办法。第二年初春的时候,良娣才看到了孩子一眼。
第三年的时候,太子毒发。
第四年,成为皇帝的太子死在了龙椅上。
他死前布划好了一切,惹得宫内互斗,最后只有良娣的孩子做了皇帝,良娣也顺理成章被封成了太后。
“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林兰池问胡武德道:“你不是说她找你改了命吗?怎么说来说去,都没有提到她是如何知道你的,又是如何找你改命的?”
胡武德反问道:“如果是你是这位良娣,你会想改何时的命运?”
林兰池愣住了。
就在此时,胡武德转头笑道:“松阳城到了,我们进去吧。”
两人沉默地进了城,胡武德将林兰池安置在一处客栈,自己出去买了一大堆不知道什么东西,鼓鼓囊囊地装了一身。
他同林兰池解释道:“明日清晨,天未亮的时候,你便跟着我一起,进崇明观,走最下面的通道进了祖师的墓地。”
“在那里,有一道我先祖画的阵地,可借来神力,逆天改命,俾如生死,不在话下。”
“只是,你不能后悔。”
林兰池被胡武德轻飘飘的眼神注视着,也沉默着。
她摇摇头道:“落子无悔,这个道理,我是懂的。”
胡武德点点头,两人凑合着用了晚饭,胡武德喝了一大壶酒,而后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林兰池:“你想的如何了?如果是你,要改何处的命?”
林兰池道:“我不知道。”
她沉默片刻,又道:“我想,她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要改什么时候的命,一步错,步步错,可是她何处错了,又错在哪里,最后落了什么结果?”
“或许她只是不甘心。”
胡武德坐起来,擦了一把酒嘴,正经道:“确实,当年她已经做了太后,因为个性坚毅,又有些手段,为了孩子,自然坐稳了位置。”
“前朝自有太子留下来的股肱之臣,后宫也安分得很,她才三十出头时,便有了孙儿。”
“也算是极美满了,但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便说她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当时胡武德记得自己是这样问那位良娣的,良娣却沉默许久,也没说出来不甘心什么,她只是每一日都去同胡武德说她的经历。
最后她说,道长,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替我改一次命吧,我听前朝的话本,你们不是可以逆天改命的吗?
胡武德当时是差点被人追杀而死,被住在行宫的良娣顺手救了。
他那时候还很年轻,只觉得改一条命而已,自然就改吧。
毕竟救命之恩,说起来也实在珍贵。
但良娣总说不好自己要改什么时候的,胡武德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干脆便问她:“你是觉得同西域那个人不甘心,还是同太子不甘心?”
这又问住了良娣。
但是第二天她就来找道长,说道:“当年我不该给太子下毒,他后来救了我一命,却也因为我而死,就从这里改吧,我把命还给他。”
“我不想欠他。”
“那西域那位?”
“他?”良娣想了一会,便道:“我是被救过,也用了一切办法去还,只是他这样施舍小猫小狗的爱,我受不起。”
“若能改换,叫我同他没有联系,如何?”
胡武德摇头道:“这样的羁绊,我改不到没有联系,只能稍稍免去。”
稍稍免去,也足够了。
良娣便点头了。
再过十年,胡武德路过行宫,又遇到良娣,再问她,依旧是这个答案,便抽去她的寿数,替她改了这一次。
这个答案实在让林兰池久久陷入沉默。
直到进入崇明观的地宫,她都没有说过别的话,但她最后还是问了正在布法的胡武德,“你说改来改去还是改不回来...”
“我这一次,是第几次了?”
胡武德头也不抬,“若算上你自己要改的这一次,是第三次。”
他说完了话,才猛然抬起头来看林兰池,后者神情一片波光般的冷凉,两只眼仿佛如月投在湖面中,瞬间就要碎裂了。
胡武德无奈道:“你怎么还诈我的话?”
他一屁股坐在林兰池身边,也不忙着接着弄他那阵法了,只自言自语道:“自从背了你的因果,无论到那一辈子,我都得来找你这一次。”
“一点变动,自然便会逆天改命,许多事情同以前又不一样了,况且你时常也不接受这件事,碰上我的时候还又要改。”
“以前不同你讲这件事,是因为觉得你那时候还是不甘心,现在,你觉得你还不甘心吗?”
林兰池还是不言语。
她脸颊粼粼流过泪光,汇聚在腮下落到地面,集出一个痕迹。
胡武德低头道:“林兰池,这因果太重了,我无法得道,你也无法勘悟,转世去投胎,与此纠结与此,不如放手吧。”
放手吧。
同一切不甘心的命运分道扬镳。
他想到什么,又抬起头来道:“虽然不知道我那徒弟怎么挑选的这具身体,但我要和你说清楚,池生菡生来就少一魂二魄,她根本无法成人。”
“那天将你投入她的身体之事,她已经死了很久了,只能算是你捡了别人不再需要的东西。”
林兰池还是沉默不语。
胡武德又站起来,继续布那阵法。
忽而,地宫大门轰地一声,外头传来声响,“陛下——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