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囡,你在看什么?”
林兰池回过头,少年郎快步走来,来者眉目俊美,稍有憨厚气质,斜戴帽冠,一身月白劲装,看起来清爽又不咄咄逼人。
和他的名字一样。
舒和宜快步走来,手里拿着风筝,要陪林兰池去放。后者摇摇头,回答他的问题:“没看什么。”
舒和宜一边将风筝举起来,一边道:“今年等大人回府,我陪你出去玩吧,你想去哪里?”
春来暑往,不知又过了几年,池耕乘着京城时乱,捐了官做,他在此道上颇有天赋,不久后便一步步顺风顺水地升上去。
而后池家也跟着一路随着他转圜各地安居。
林兰池一直以来,都没有找到机会进京。随着池生菡的记忆一点一点进入她的脑中,她渐渐有时候会迷茫起来。
自己到底是林兰池,还是池生菡?
庄周梦蝶,又怎么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林兰池满心无数困惑,一刻也不容发展,只能绞尽脑汁想办法得到京城的消息。
还好舒和宜一贯听她的话,每逢考试,总是会寻觅北方来的儒生,问一些京中的消息。
太子如今刚开蒙,听说请了京中有名的大儒去做先生,又派了叶相家中的长子与范将军家的次子做伴读。
皇帝大选了两次,选聘下来一群妃嫔,如今最有权势的还是郑贵妃,这一年最得宠的是饶婕妤。
听说是个长相貌美,善音律的女子。
林兰池有时候会想起窗户外面响起的凤求凰,想起他笑吟吟的那张脸,随后梦醒过来,一片茫然。
她知道刘弗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林兰池已经死了,死了之后,刘弗章会做什么,林兰池不知道。
放了风筝,林兰池有些气喘,这具身体养了好几年还是这样,时不时地有些小毛病。
舒和宜听见了,眉头一皱,急声道:“咱们还是回去吧,明日来放也是一样的。”
林兰池不置可否,随着他一道往家中马车走,又问道:“你明日不是要准备去学府了吗?”
舒和宜很是听话,只要池小囡的话,叫他往东走不会往西去,当年林兰池教育似的要他考出个名头来。
他也就真的寒窗苦读,连中两考,如今再得一榜,便要成为进士之身了。
到时候,他会进京去。
林兰池苦恼想,这小孩太乖了也不好,自己又不可能真的嫁给他,现在却一点错处也挑不出来了。
希望京城那帮人给点面子,能榜下捉婿,把舒和宜捉走算了。
舒和宜还是憨厚老实道:“不着急,你若想玩,陪你玩好了再去,一样是来得及的。”
林兰池:“......”
真的很愧疚啊。
回了池府,苏汀芷早等在屋中,旁边的侍女轻手轻脚将燕窝端上来给林兰池喝,林兰池一边搅弄勺子,苏汀芷一边给她擦脸上薄薄的汗珠。
苏汀芷有些微微的抱怨,“这天气有些热了,下次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林兰池这几年感受到了此前所没有的父母之爱,池小囡显然是个被捧在手心里面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坏了的千金。
林兰池早前也还有点不习惯,觉得受之有愧。这么多年下来,已经真把苏汀芷当做母亲看了。
她乖巧点头道:“听母亲的。”
她不出去玩,舒和宜便要去学府考试,若是顺利通过,就会有殿试。
林兰池细细揣摩了刘弗章的脾气性格,替有些不安的舒和宜押了题写了一卷,叫他在路上多看看。
背着包袱的刘舒和宜都要哭出来了,看着十足十的感动,他不敢握林兰池的手,只轻声道:“小囡,你有心了。”
他又忍不住道:“只是你都没有去过私塾,如何懂得这么多?莫不是为了我熬夜翻书了?”
林兰池不知如何应对少年人的喜爱,也更不好说出口写了这东西就是为了让你高中被别人捉走。
她尴尬道:“随便写写,你若有空,便看一看。”
“我看!”舒和宜连忙将那卷轴收进怀里,认真道:“我一定看。”
舒和宜长了一双温吞而有些过分亲人的眼,有时候看起来像是一只小狗一样。
作孽。
林兰池很是感慨,要是原来的池小囡,就算笨,也会被他照顾得很好。
但自己现在就是在作孽。
舒和宜又道:“小囡,你不要送了,这天气热,你平日少吃凉食,多盖薄被,照顾好自己,也不必给我写信。”
少年又絮絮叨叨了许多话,而后才恋恋不舍地走远。
他身边跟着两个池家请的打手与马夫,护送这位年轻的郎君一路平安到了东京城。
东京城繁华依旧。
舒和宜到底是江南来的,没见过北方城镇,一时间有些忍不住的好奇,无论看到什么,都想带着给池小囡回去看看。
他兜里有池家给的好大一笔经费,却不敢多用,想着剩下的都给池小囡买京中时新的东西。
住的客栈也是一般,只能说是安静又人少,落宿的也都是儒生,三两成群在讲话。
下头的倒是有舒和宜认识的一个同来自江南的儒生,叫陈僦,看见舒和宜来了,忙招呼他一块落座吃饭。
儒生凑在一起,无非是谈些四书五经,胆子大些的,就要理论皇帝的事情了。
舒和宜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池小囡每次都问他,他也就这样硬着头皮坐下来认真地听。
一个陌生的儒生问道:“诸位可听说了,王家那位王老将军,流放到琼州三年,如今刚死了。”
陈僦问道:“王老将军?莫不是统帅漠北...”
“不是不是,他和那件事没关系,王将军之所以流放,听人说是因为谋害了皇后。”
“谋害皇后?”舒和宜忍不住问道:“这又是什么事情?”
那儒生看一眼舒和宜,陈僦忙解释道:“我等来自江南,很少听闻京中事情,故而有此疑问。”
“....这事情原本是不能说的,但是你们既然问了,我便悄悄告知你们...”
“听说王家因为当年的王良娣死得不明不白,心里有怨气,便如法炮制了一番柏皇后之死,用同样的手段毒死了临产的皇后。”
“小太子出生就丧母,后来也是官家力排众议,将他封了太子,大赦天下,唯独不放过王家....”
......
众人听了好一番八卦,有心散去,却听外头一声沉稳的中年人声,“妄议皇族,你们知道是什么罪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