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未过去。
屋外还是浓墨般的黑，阴沉沉的。
戚戚鸟鸣声嘶哑，惊破天穹，留下长久的余音。
室内。
师徒依旧相对着，沉默无言。
“脸怎么还是这么红？”沐厌离眼眸中满是好奇，有些不解地问。
她明明都没捏了。
江澈身子不安地扭动，嗫嚅道：“师尊，你挤到我了。”
此刻说话的人显然有些害怕，压着声音，紧闭双目。
女子沉默了，视线移到了自己身躯上，良久没有开口。
那白如美玉的面颊上一抹红悄然浮现，无声无息。
“嗯，不抱你了。”沐厌离侧着的身子摆正，认真道。
江澈似乎成了胜利者，缩到被褥里的脑袋也伸了出来，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这个少年觉得并不适应，往常沐厌离都不会退让的，今日倒是出乎了意外。
江澈的动作很轻很慢，他以极小的弧度缓缓挪动头颅，侧眼去看沐厌离。
不过，这是毫无意义的。
他的每个动作都逃不过沐厌离的感知。
女子穿着的黑色睡裙弄得有点乱，却紧绷着。他侧目看去是成片成片的白光，还可以瞧见一道弯弧，贴在女子的肩部，那是女子的锁骨。
锁骨弯弯，若上好的美玉绘制，在那一片肌肤之中尤为显眼。
只是浅浅一瞥，这个画面就驻留在少年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里像是盈满了一汪月，又流出清浅的粉光。
形如半弧，润如美玉。
沐厌离压着被子的手拍了拍被面，叹道：“呆徒弟，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少年闻声，身子微微侧过。
沐厌离起身折腾，散满床榻的银绸柔顺，耀眼夺目。
她睡觉时就喜欢枕着自己的头发，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感。
那种银色像刚刚落到檐角的雪，却没有那么白，多了几分黑。
江澈在一旁，帮忙用手去拾，只见手心躺着几根掉落的头发，灿灿溢光。
“给我吧。”
不知何时，沐厌离转过头伸手说道。
江澈抬头看了沐厌离一眼，轻嗯一声，递了过去。
女子垂眉呢喃：“又掉了点头发。”
这个躺在床榻外侧的人弯下身子，再起身时手中已经拿了一个小木盒，特异的纹路刻满其上。
几缕银发被沐厌离认真地放入其中，小心合上。
这个木盒子收集着女子掉落的头发。
江澈没有说话，而是选择坐起身，伸手挽起女子垂落到床榻上的发。
沐厌离抿着唇，转过身来看一眼，就没有再说话了。
这个清冷女子如只慵懒的小猫，一动不动的，任由江澈来把弄头发。银色的头发散落，如飘扬的絮柳组成，并不容易收拾。
少年人细细收拾，最后发丝握成一团后又全部摊在掌心间，迷得人眼花缭乱。
他在为她束发。
这个人并不会太多的绑缚技巧，他只学了沐厌离平日里最喜欢的样式，披肩散开再缀上几点绒毛似的饰物，如几点细微的梅在雪中绽放，高寒冷傲。
“好了吗？”沐厌离的声音变得柔和，有些高兴地问。
江澈轻嗯一声，随后悄然松手，那一簇白雪簌簌砸下。
这个人一手抓起徒弟刚刚束好的头发，注视良久，悠悠轻叹：“你越发懂事了。”
沐厌离捏着江澈的手，缓缓说：“你不用帮我的，瞧你的手脚都冻寒了。”
“我想这样做。”少年垂下头说。
沐厌离强行托起江澈的头，眼神柔了不少，道：“我在夸你，知道吗？”
她在强调。
“躺下，天还没亮。”沐厌离边把他拉下边说。
江澈被捏在沐厌离手心的指头微动。
他询问：“师尊，我能躺你怀里吗？”
“随意。”沐厌离的眼中闪出一抹怪异，略作沉默，还是开口回应了。
奇怪，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么舒服……
想到这，少年忍不住耸动身子，轻轻呼气。
他在看她，他也在看她。
“躺好就别乱动了。”她用手指去提江澈的耳朵，有点不高兴地说。
少年闻言照做，不再耸动身子，似只乖巧的羊羔。
良久之后，江澈悄悄睁开眼睛。
这个女子闭着眼入睡的样子比平时好了不少，失去了过多的冷傲，多了几分平和。
眉如弯月，不淡不重的一痕贴合皮肤。
沐厌离的绝美冷颜此刻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灵韵，仿佛有神秘的魔力那般博人眼球，几线恰到好处的浅粉娇俏动人。
少年伸出自己的手指，轻轻戳弄那脸颊的白片，饶有兴趣。
那脸颊上最白嫩的一处地方轻易地凹了进去，松开又恢复如常，没有任何阻碍。
坏事了……
江澈发现沐厌离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那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视线停在那进进出出的手指上。
“师尊。”少年叫唤，悄然收回自己的手。
沐厌离一把擒住江澈作怪的手腕，注视少年的脸颊。
他怎么敢的……
沐厌离的内心完全没有外表那么平静，这个人现在只知道抓住这只作乱的手。
“你不老实了。”女子松开手摇头自语。
“师尊，你罚我吧。”
少年心虚，低声说。
她冷冷地说：“去练剑。”
“哦。”
应话的人连忙起身。
沐厌离一直望着穿好衣物的人，直到人已经走到门口。
“真是榆木脑袋。”
她笑起来，那副模样令得天地都黯淡了几分色彩。
少年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
沐厌离不去看他，小声道:“回来。”
江澈有点不肯定地问：“师尊，你说什么？”
他记忆中的沐厌离不是这样的。
沐厌离没好气地说：“爱练剑就去吧，我不拦你。”
少年又缩回了被窝。
……
日上三竿。
斜阳从窗棂照入，人的面颊上光影斑斑。
江澈侧身，呆呆地望她。
他如小鸡啄米般去触睡中人的脸颊。
没有味道……
或许是没有被发现，少年又大了几分胆子，咬了下。
还是没味道。
他想不明白，沐厌离平日为什么那么爱咬他的脸，留下大块大块的痕迹。
他想这不像糖那般有甜味……
不好吃。
恍惚之间，江澈发现自己竟然一口吸进了这么多肌肤。
少年赶忙松口。
晚了，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他无法行动了。
沐厌离摸了摸自己的脸，垂眸许久。
江澈看沐厌离的脸颊，却丝毫没有快感。
他像慌乱的动物遇到天敌，却不能逃跑，只能停在原地任由宰割。
只因为她是沐厌离。
“徒弟，看来你真的想我罚你。”她别过脸，沉默许久后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