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谨画要带走那孩子的尸身还有方才离那孩子比较近的几个人,所有在场的人面上都不好看。
她身边的十几个侍卫都抽出了腰间长刀,一开始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毕竟谢谨画一行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不是好惹的。
可是下一刻人群中出现一声喊:“这女子定然是与回春堂有勾结,大家不要被这些人抓住带走,他们定然会对付我们的!”
“对,她也许就是回春堂的靠山,这庸医害人的事情不能够被人这么打发了。”
“衙门里的人也会包庇回春堂的,我们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不走!”
“大家将这女子留下!”
“我们人多,大家都是无辜百姓,他们不敢杀人的!”
“大家上!”
一道道声音从人群不同方向传来,转瞬间就将那些被谢谨画身边侍卫惊倒的百姓又开始激动了起来。
“对,她定然是回春堂的人,送我们去衙门?我看是要官商勾结,让孩子白死!”
不断有人附和着那些挑拨的话语,然后那些百姓看着谢谨画的视线开始不善,有人上前了一步,有人拿起了身边的桌椅板凳。
谢谨画眸子微微眯起,快速的扫过方才出声挑拨的那几处,将那几个喊的最大声的人的面貌都记了下来。
“谢女官,事情不太对,你先走。”
那侍卫统领皱眉,将谢谨画护在身后。
“将那孩子的尸身先带走。”
谢谨画丢下这句话,下一刻,便有菜叶子和臭鸡蛋,石头等东西向着谢谨画这边袭来,可是这其中,夹杂着的还有利器穿空的声音。
那利器闪电般对着谢谨画面门而来,那些侍卫一开始以为只是百姓的菜叶子臭鸡蛋,抵挡的还算轻松,哪里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会有人直接对着谢谨画射飞刀,那些随行的宫女被这番变故惊的尖叫,四处奔散,原地显得更加的混乱。
谢谨画本来就心觉有异,第一时间察觉到飞刀的袭杀,她闪身便要避开,可是身后突然被猛地撞了一下,是一个宫女打扮的人,眼看着谢谨画就要伤到刀下。
叮的一声,一道箭光从街尾穿刺而来,正正的将那飞刀钉落地上。
谢谨画抬眸,正正望见一个有些眼熟的青年男子策马而来。
是他?
“我怀疑此地有异族奸细,在场所有人,一个都不准离开,挨个检查!”
那青年男子身后带着百十个穿着盔甲的士兵,一声令下,齐齐应了声是,然后各个长刀出鞘,将这一条街前后围住。
只是这么一围,便让那些方才疯狂起来的百姓彻底冷静了下来。
“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呀。”
“小的只是想要论理的。”
“小人不是什么异族奸细。”
“大人明察。”
谢谨画一行虽然看着富贵,却是女子加侍卫,可是后来的这些人,却是一行带着刀的士兵,老百姓下意识的对后者更加害怕。
不少人扔掉了手中的东西,满面害怕惶恐,更有几个跪在了地上喊冤。
百里峰面色冷凝,对那一声声的呼喊冤枉充耳不闻,而是打眼在人群中搜索着。
人群中有人身子发寒,不自觉的低垂了脑袋。
百里峰的手下一半的人围着长街两端,一半的人则是在人群中挨个的翻查询问。
一道瘦小的黑影突然从人群中纵身而出,她手上一把小刀,狠狠的向着离得自己最近的一个士兵脖颈抹去。
那士兵正是守着长街一端的人,没有想到一个妇人会突然发难,躲避不及,眼看着便要血溅当场。
一道长箭呼啸而至,那妇人后背一处殷红晕染,箭羽微微颤动,妇人闷哼了一声,在被身前回神的士兵抓住之前,手中的小刀蓦然间抹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却是当场自杀。
见了血,现场一片惊叫声,眼看着要再乱起来。
“谁若是妄动,便当做异族奸细一起抓起来,生死不论!”
百里峰一声冷呵,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再多动弹。
男人翻身下马,走到那倒地的妇人身边,蹲下,伸手一探对方的鼻息,死的透透的。
百里峰的面色不怎么好看。
谢谨画望见了妇人那张脸,便是方才那个自称孩童娘亲的妇人。
“我刚刚记得几个人有异,你可以将那几个人带走审问。”
谢谨画行到百里峰的面前,低声道了一句。
百里峰讶异的转头望她。
谢谨画将自己方才记得的几个大声挑拨人群动乱的人一一指出。
那几个人都将自己藏在人群中,本来以为有那妇人引起人注意便没有没有他们什么事情了,可是哪里想到只是方才为了将事情闹大,一人一句话间便惹得谢谨画将他们的脸全部记住。
直到被人全部带走了,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弄出来。
有人想要反抗,有人想要自杀,可是被早有防备的士兵阻止了。
“这次多谢你帮忙了,谢小姐果然是厉害,起码这记忆力在下自愧不如。”
百里峰面上的冷峻之色消失,望着谢谨画的表情染上了笑意:“若是抓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回头定然要请谢小姐去春满楼好好的吃一顿。谢小姐可一定要赏脸。”
谢谨画这般临危不乱,还能够在危险之后记得抓住任何一点异样,百里峰眼中毫不掩饰那点欣赏。
“我帮了你的忙,百里少将军也帮我一次就好,那顿饭就免了吧。”
谢谨画唇角微微勾起,往百里峰近了一步:“方才那妇人带着的孩子,我怀疑他身上染的瘟疫,既然百里少将军正好在此抓捕异族奸细,那就将这些人都一起带走仔细调查一番吧,也许里面还有没抓到的异族奸细呢?”
谢谨画望着百里峰,意有所指。
那些接触孩子,接触妇人,接触异族奸细的百姓也许也染了瘟疫,这些人不能够让他们就这么离开,而抓捕异族奸细,正是一个不会惹来疑问动乱的好借口。
百里峰面上的笑容消失冷凝,因为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本来只是以为京城中出现一些异族人是为了对付百里家,可是现在对方却将一具染了瘟疫的尸体带入京城,还刻意将事情闹大,这里面,居心可恨。
若是京城真的出事,那就麻烦大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谢小姐,这里交给我便好,你与此事无关,先离开吧。”
百里峰对谢谨画有些好感,自然不愿意谢谨画沾染入更多的麻烦之中。
谢谨画勾了勾唇,没有拒绝百里峰的提议:“百里少将军近来请一定注意城门的动向,还有京城中新来的人口,那孩子,也许不只是一个。”
说完了话,便带着人走了。
至于那孩子的尸身,也让人留给了百里峰的人,百里峰回来述职担任京城步兵统领,他处理这些事情,比谢谨画处理起来更加方便。
只是谢谨画却没有再往尚书府去,而是直接回了宫。
异族就算要借瘟疫闹事,却也不会从自己的国家千里迢迢的带来一具染了瘟疫的尸体。
那沾染了瘟疫的孩子,只会是大庆人,而且还是离着京城不算太远的地方寻来的。
谢谨画算着日子,从降下暴雨那一日算起,到现在已经是第十四日了,暴雨过去了,可是暴雨后会出现的问题,更加可怕。
她以为这一次应对及时,不会出现前世那般严重的瘟疫,却没有想到,这一次,瘟疫直接入了京城。
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的改变,最后的结果,不一定都是好的。
谢谨画坐在马车里,闭着眸子,摩挲着手腕上的檀木香串,只希望秦铮那边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
皇帝的面色不好看,他手上正有着一份奏折,一份江南发生瘟疫,且瘟疫正在向着北方蔓延的奏折。
当地的最高官员侥幸活过了水灾,却没有熬过瘟疫,染上瘟疫而死。
接替的官员派人将那些染了瘟疫的村镇城中所有人都关押在一起,结果被乱民杀死。
他前几日收到这些消息,直接派了太医院中医术不错的几个御医,官员还有不少护送的士兵过去了,皇帝以为是那边的官员无能,才会导致出事。
可是这亲自选去的御医和官员,却再次被乱民杀害。
大量药材也尽数被哄抢一空。
皇帝震怒,偏偏这个时候,朱雀卫的消息也断了,南边的情况他一无所知。
皇帝想要再派有能力的官员过去,可是朝中只要消息灵通点儿的,都已经知道信儿了,皇帝早朝的时候刚刚开口将哪个提出来,对方便告病告假的。
各种理由,总之没有一个官员此刻愿意去南方。
没有人想要丢了命,就算这般拒绝接皇帝的话会被皇帝暂时记恨什么的,那不是还有一起拒绝的吗?
法不责众,皇帝最多冷落一段时间,总不会将朝中大半的人撸了职位。
皇帝一眼看出那些个官员的心思,只觉得失望之极,可是他也不能够强派哪个过去。
南方的事情太大,若是被强派去的,不用心经营,南方的态势不止不会好起来,更有可能恶化。
“谢女官,你确定那孩子真的是沾染了瘟疫而死?”
皇帝的声音有些嘶哑。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若是谢谨画的猜测属实。
谢谨画俯身:“小女希望不是,只是,防患于未然。”
她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皇帝,至于她的猜测是否属实,只看那孩子的尸体检查结果了。
皇帝又望着手中的奏折,眼睛里一阵阵的发涩,手指掐住鼻梁上方,揉捏了几下,睁开眼睛,墨色的字在眼中扭曲。
皇帝的身子晃了晃,单手撑住了头。
谢谨画垂着头,没有发现皇帝的异样。
“谢女官,你心细如发,对事情有所防范,这很好。”
皇帝称赞了谢谨画一句:“你看看这份奏折吧。”
谢谨画在望见奏折上所禀报的事情时候居然不觉得讶异。
京城都出现瘟疫病人了,说实话,她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了。
谢谨画看完了之后,将奏折小心放到了皇帝的跟前。
皇帝没有再看奏折:“谢女官,现在南边的情形不好,朱雀卫也没有了联系,朝中官员大多不愿意去南方了,你是否有合适的人选,给朕解忧?”
谢谨画的见识细心胆略,在皇帝心中是得到了承认的。
所以在此刻,皇帝是真心想要知晓谢谨画是否有合适的人选能够派去南方解决问题。
南方祸患解决了,北方便不会乱,京城便不会乱。
谢谨画握了握手指,朱雀卫失去了联系吗?
是因为她的参与,改变了秦铮的人生历程,让秦铮这般时候去了南方。
让秦铮没有了消息。
那一刻,谢谨画心中有了答案。
“启禀陛下,臣女不才,也是陛下亲封的从三品御前女官,臣女蒙受陛下隆恩,时时思索报效陛下朝廷,请陛下赐下圣旨,臣女愿带人去往南方!”
谢谨画直起了腰身,拱手抱拳,声音铿锵。
阿铮,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