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他听耳机的戏腔,他听了几秒,一脸莫明,表示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不能吧,明明有人在唱戏。”
我仔细听了听,发现不对,声音不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是从桌子里传出来的。 这张电脑桌的键盘放在桌面上,下边是个大抽屉,婉转凄凉的清唱戏腔,正是从抽屉里传出来的。 我搬进来之前,陈清寒彻底打扫过这套房子,这个抽屉我没打开过,一直以为是空的。 “里面响。”
我说着拉开抽屉,陈清寒也放下平板走过来。 抽屉里躺着一只手机,型号挺老的,好像那会刚出带MP3铃声功能的手机。 铃声很小,因为手机的音量被调到最小格,所以听着隐隐约约,像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 铃声持续响着,已经有三通未接来电提醒,陈清寒摇头说这不是他的手机。 那就奇怪了,不是他的、也不是我的,难道是向阳落下的? 来电显示的名称是‘沐’,这可能是个人名,但不是我认识的人,如果是向阳的手机,那应该是她认识的人。 我接起电话,对面立刻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喂?喂?”
“你好,找谁?”
我问。 “我是这部手机的失主,请问方便安排时间还给我吗?快递也行,货到附款。”
“哦,行啊,说地址吧。”
对方报出一个地址,人名和手机号,我随手记下,他说我可以查一查手机的通讯簿,里面有谁谁谁,他说了几个名字,用以证明他是这部手机的主人。 挂了电话我马上翻看通讯录,他提供的人名都能对上,短信箱里也有提到他名字的短消息,似乎是家里长辈发给他的。 我给向阳拨了通电话,一提捡手机的事,她才‘啊’地一声,说确实有这么回事,她都给忘了。 前天我上班,她在小区里捡了部手机,当时手机没电,她拿回来充会儿电,好联系失主。 结果白云叫她,说有加急的送餐任务,她把手机放抽屉里就下楼去了。 向阳现在常和白云她们在一块,有时候回来替我打扫一下屋子,她忙起来就把手机的事给忘了。 这两天她没过来,也就没想起来,我问她说给手机充电没有,她说没有。 一部没电关机的手机,在抽屉里躺了三天,居然自己又满电了? 我看看桌上的老旧手机,即使它能回电,应该也不能自动开机。 但手机的失主都找到了,它怪不怪的,和我们也没啥关系了。 我一回头,见陈清寒微微蹙眉,还盯着手机看呢。 “怎么?有问题?”
我问。 “不知道,也许是错觉,刚才有一瞬间,这手机——”陈清寒的话没说完,手机突然响起滴滴的提示音,随后便自动关机了。 “嘿,这手机,自动关机、自动开机,好像就为打这趟电话似的。”
我只是随口一说,陈清寒的表情却变了变,让我先别把手机寄还失主,他明天把它带去单位,送到验证科检查一下。 早上六点半,陈清寒就开车去了单位,八点多把手机交还给我,说可以寄走了。 我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手机有问题,他说这手机上残留着淡淡的负能量,但并不是它产生的这种能量,是有一股力量,曾以它为载体。 他说得复杂,其实就是怀疑那个打电话过来的人,身上可能有负能量。 能量顺着‘电波’传到手机上,才会出现没电关机的手机,自动打开的怪事。 所以他希望我能亲自跑一趟,见见失主,但是不能亲自上门送手机。 陈清寒的意思就是要我暗中观察两天,我说白天是我在档案库的工作时间,不是说好半夜兼职嘛,陈清寒闻言淡淡一笑,说巧了,失主的地址正好在八组的管辖范围内。 他说的八组,就是昨晚我们去过的地下室,我斜眼瞪他,“你啥意思?上半夜我盯手机失主,下半夜盯幽灵列车?”
“安排的不错。”
陈清寒点头,一脸赞许。 “哼?工作压力如此之大,容易过劳死哎。”
“一件案子一份钱。”
“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不能浪费,必须充分运用!”
“你呀……”陈清寒又露出老父亲般的‘和蔼’笑容。 “我挺好,就你奸诈,总是榨取我的剩余价值。”
“好没良心,我为给你寻找赚钱的机会,可是操碎了心。”
“行行行,说不过你,我得抓紧时间工作,工作使我快乐。”
我挥手和陈清寒道别,他是中午的飞机,要去执行新的任务,上午还有点时间要回家收拾东西。 我回档案库上班,把积压的工作全处理完,顺便问问同事,听没听说过幽灵列车的案子。 同类案子可能不止一件,没有一模一样的,说不定有类似的。 同事没去翻档案柜、也没查电脑里的信息库,她掀开桌上盖着绣花帕子的水晶球,左手右手一个慢动做,在那摸索,如果她的水晶球里不是封着一个倒过来的金色‘福’字,兴许我还能信她有两下子。 那一看就是有机玻璃的球子,外加特别接地气地金福‘倒’,她能从里面看出什么来,真的不好说。 “哦……前方有一片光!”
“金光?”
“不,是灯光……暖色的灯光。”
“那不还是金黄色的光。”
就和福字一样。 “有人、有人在喊,他在喊,救命——” “我说叶赛妮亚,咱能正常点么。”
整天COS吉普赛姑娘的新同事,突然抬头看着我,把我吓一跳,倒不是因为她的动作突然,或是眼神凶狠,而是她的两眉中间又多出一只眼睛,像二郎神似的。 电视里演的能看出是化妆或特效,我们俩对桌坐着,这么近的距离,是真是假看得一清二楚。 那就是一只真眼睛,但不是电视里演的是竖着长,它也是横的,不过分不出眼头、眼毛,大概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用上下嘴唇夹着只羊眼珠子。 当然,它的大小和另外两只正常眼睛一样,就是没有睫毛,也有眼皮。 多出一只眼,那她看到的景象,肯定不是透过水晶球看到的,准是通过这只‘天眼’看到的。 我收起玩笑的神情,认真看着她,她两只正常的眼睛发直,没有焦距地虚盯着前方。 “他在发火,他们很害怕,在封禁的地方,有很多人。”
我刚要问封禁的地方在哪,‘吉普赛女郎’仨眼一闭,脑袋往下一垂,枕着自己胳膊,好像睡着了。 没想到新同事还有这本事,我赶紧进档案库查她的资料,单位里每个人都有档案,只是按照工作分工,划分成不同的保密等级。 我们管理档案的,接触的秘密多,保密等级相对来说高一些,可以查所有文职人员的档案,至少基本信息都可以查。 调出新同事的档案,我最先注意到的一个信息就是‘孤儿’,而且她真的和吉普赛人有关,她的母亲怀着她去旅行,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反正快生产的时候,落脚在一支吉普赛人临时居住的营地。 母亲难产而亡,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刚出生的孩子便被好心的吉普赛老奶奶收养。 长到十几岁,她才在机缘巧合下回国,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也就是她的外婆。 她外婆也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据她外婆说,她母亲就是出去寻找她的父亲,结果漂泊在外近一年,最终人没找到,自己却客死他乡。 神秘的父亲、行事令人费解的母亲,再加上出生就异于常人的她,这位新同事的经历,足够写本小说了。 她的‘天赋’在回国前,只有那位吉普赛老奶奶知道,好心的老奶奶叮嘱她,她头上的眼睛是神力的象征,万万不可让别人知道,以免引祸上身。 她回国后,这件事也只有她外婆知道,但因为一次意外,她暴露了‘天眼’,被一伙人盯上,想绑架她,她外婆被那伙人打死,她被特殊儿童保护部门的同事给救了。 她在我们单位的扶持下读完大学,去社会上打过两年工,几次差点暴露,最后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她只好辞掉工作,来到这个特殊的单位上班。 在这她不用担心自己的‘天眼’被人发现,但她的能力有个缺陷,用一次就要睡一天。 在她睡觉的这段时间,雷打不动、刀劈不醒,所以其实是很危险的,正因如此,单位领导才没有让她加入外勤组。 比如她在执行外勤任务时用天眼找到了怪物老巢,可自己却睡死在老巢附近,同队的人是带她进去,还是不带? 带吧,要出个人背着她,不带吧,万一外围有捡漏的野兽,把她叼去…… 我们单位的员工档案,除了姓名、年龄、性别这些基本信息外,最有意思的是‘小传’。 和一般的档案信息不同,这些小传写得很全面、很细致,会将员工入职前的人生,写成一部书。 当然,书有长短,跟听评书差不多,有长篇的、有短篇的。 我是第一次看同事的档案,之前听说过,但没看过,现在一读觉得跟看小说似的,不禁对自己的小传产生了好奇。 于是我搜出自己的档案夹,点开小传部分,看到一半我就想摔鼠标。 这小传肯定是陈清寒给我写的,而且他不知道是从哪几本狗血小说里抄的,给我安了个富家千金、遭人陷害,流落深山的身世。 这么说吧,开头看着像狸猫换太子,中间像武侠小说中为全家复仇的热血少年,还有个火云邪神一样的师父。 少女时代,一只金眼巨猿对我很是倾心,它本是山中千年古墓的镇墓神兽,为我监守自盗,取出墓中至宝,助我修成盖世神功。 我要不是已经恢复记忆,怕是就信了他写的这鬼玩意儿! 按说平时没事,不会有人翻其他同事的档案,毕竟要是知道什么人家过去的糟心事儿,见面难免别扭,或同情或轻视,万一让对方察觉到,以后同事之间不好处。 但也不能因为没人看,就脑洞开成宇宙黑洞,关键是这么夸张离谱的身世,谁信哪? 此时,新同事幽幽转醒,看我盯着电脑,问我看什么呢。 我直言不讳,说刚刚看了她的档案,想知道天眼的事。 新同事揉揉眼睛,笑得释然:“可能是从我爸那继承来的,遗传,这些年,我自己试着查过,可惜收获不多。”
“唉?不是说要睡上一天吗?”
我纳闷道。 “看难度,简单模式,睡一会儿就成。”
她重新拿帕子将水晶球盖上,“你呢,你还恨那个为小三…你和父亲还有联系吗?”
“嗯……”我滴亲娘舅姥爷,陈清寒的鬼扯为什么次次都有人信,他是神笔马良吧,他写的就能成真? “唉,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中午吃什么?”
“没关系,我和那个家已经彻底断了,听说那家人已经死绝了。”
必须死绝,不死绝以后有人再问、你爹呢、你弟弟妹妹呢、你继母呢,我怕编不圆。 “或许这就是报应。”
“是啊,不吵不闹、统统死掉。”
“对了,我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哦,你说在封禁之地,有人在喊救命。”
“那你可以顺着这条线查,你不是要查地铁闹鬼的案子吗?听说你救出一个人,或许还有别人被困着。”
“你说那红衣女鬼,是啊,有可能。”
红衣女当着我们的面钻进了隧道岔路,但那条岔路现在是封死的,封禁之地……难道就是指封死的那些岔路? “得,你下午早走一会儿,去查地铁幽灵吧,反正今天的活都完了,下班的时候我替你签到。”
“成啊,年底领了钱,请你吃涮肉!”
年底吃涮肉,中午吃快餐,往餐厅走的时候,叶赛妮亚又提起我的身世,说查过我档案的同事,都替我抱不平,今后她们要罩着我,在工作上帮助我、在生活中照顾我。 我以为她开玩笑的,没想到到了餐厅,早有一桌子的‘美女’等着我们,全是我的‘妈妈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