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眉那审视的目光下，谢掌柜却只是恭恭敬敬地垂首侍立在一侧，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萧眉对此人越发赞赏起来，随口问道，“谢掌柜今年有三十多岁了吧？”
“虚度三十七岁光阴。”
萧眉“唔”了一声，“可曾成家？”
谢掌柜眼睛微微一亮，“已经成家多年。”
“可有子女？”
谢掌柜抬起头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瀚，脱口而出，“有一个女儿，今年十四岁，未曾婚配。”
他说完后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低下头去。
萧眉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但谢掌柜却一直都如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着。
像他这样没有修炼天赋又在萧家没有根基的人，在萧家这种大家族是很难有话语权的，纵然有管理之才，却也只给了他一个酒楼经营，甚至还轮不到他主事，因为之前是萧岐管着红鸾阁，萧岐被流放之后，萧家还没有派其他人过来，才由他暂时主管的。
说到底，他跟萧家的家奴也没什么两样。
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没有实力，无论到哪个家族，都会是这样的待遇，连着他的儿女，他的子孙后代也是一样。
因为他没有好的武魂传承给他们。
他已经习惯了，也认命了。
可是萧眉今天却突然表现出要提拔他的意思，甚至为了让他安心，透露出要跟他家结亲的意思，这让他几乎欣喜若狂。
因为这意味着他以后将不再是家奴，而是真正的萧家人了。
有了萧眉的话，他女儿肯定嫁得不会太差，应该会是个天赋差些的嫡系子弟，就算女儿嫁过去是做妾，只要生下有嫡系武魂的孩子，她的未来也会比嫁给哪个小厮要光明太多。
这让他如何不兴奋，激动？
宴会一直持续到日头偏西才结束，彼时，不少人已经醉倒，小丫头萧沫趴在酒桌上睡得正香甜，萧眉亦是手托香腮，一副醉眼迷离模样。
只有萧霖和萧瀚还清醒一些，张罗着将他们送回各自的院子，然而等到众人都离开后，他们却发现萧眉正端坐在一片杯盘狼藉之后，双眸晶亮，哪里有半分喝醉的样子？
“你没醉？”萧霖诧异道。
萧眉眸子里多了几分怅然，“我也想醉，但我从不会让自己喝醉。”她看向萧瀚，“那位谢掌柜很不错，虽然天赋不好，心性与能力却是上佳，若是能够彻底归心萧家……”
“嗯，我知道，她的成年礼我会给大办，然后配给一位萧家嫡系。”萧瀚笑道，出身世家的他自然是懂得，如谢掌柜这样没有根基却有能力的人，办起事来是最尽心尽力也是最让家族放心的。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那次成年礼上一见谢宁误终身，先是在众人的反对下未曾娶妻先纳了她为妾，又为了她拒绝了政治联姻，还在她为他生下一子后将她扶了正，让她成为萧家主母。
而谢宁的弟弟也是极其出色，谢家一脉虽然一直没有强悍的武魂和实力，却凭借着卓越的头脑和管理才能，成为萧家最强也是最信任的一个外姓支脉。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萧眉又跟萧瀚和萧霖聊了聊一会儿萧家事，这才出了红鸾阁。
“你去哪儿？”萧霖诧异地问。
“竞技场。”萧眉头也不回地答。
萧霖的表情一凝，萧瀚也皱了皱眉，却还是对着萧眉离去的方向大声道，“竞技场最精彩的比赛都安排在上午，你这个时候去看不到什么的。”
“我是去比赛。”
清冷而缥缈的声音伴着晚风从远处传来，萧霖和萧瀚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相顾无言。
“她比我们更适合离开。”许久之后，萧瀚才道。
萧霖则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
“你确定要进竞技场？”身穿制式服装的工作人员看着易容成一个年轻女子模样的萧眉，又问了一遍。
选择前来竞技场历练的家族少爷或者学院学员虽然不多，也不是没有，而且因为背后大都有势力支持，成功出去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所以他们对外来者都分外客气。
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女性要进竞技场，而且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要知道，竞技场那帮家伙，可都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一进去就会遇到群殴吧。
这小身板，万一……
萧眉抬头瞥了他一眼，墨黑的眸子中冷光莹然，“不行吗？”
她曾经在这种地方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她清楚的知道，这里堪称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只有暴力和剥削，任何的仁慈和怜悯在这里都不适用。
所以，她在踏入这个地方的时候就进入了状态，煞气与霸气一起展现了出来。
“行，行。”那工作人员顿时一阵腿软，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妈妈呀，这次居然看走眼了，本以为是只小绵羊，结果是头狼，“您叫什么名字？”
“十七。”这是她当年去打黑拳时候的号牌，后来成为了她的名字之一。
“实力等级？”
“武宗。”
“属于哪个家族？”
“没有势力，自由人。”
工作人员记录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道，“如果没有势力的话，只能和那些罪犯和奴隶住在一起。”
萧眉眉毛都没动一下，“没关系。”
“好，”那工作人员吞了吞口水，把一个她名字的号牌递给她，让她挂在身上，“我带您去。”
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小心翼翼地给萧眉讲解着竞技场中的规则，“竞技场中的人每天至少要打一场，但是打完之后，若是有人点名要看您的比赛的话，您是必须去的。”
“如果没有人点名，我可以自己报名吗？”萧眉问，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出去。
那工作人员敬畏地看了她一眼，“可以的，而且竞技场很支持这样做，但因为比赛消耗都很大，而且竞技场内部就算没有比赛时也很危险，所以很少有人选择再战。”
危险？萧眉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在竞技场中，武宗只能和武宗级别以及四级妖兽对打，胜场数记在我给您的号牌上，一颗银星代表两场胜利，一颗金星代表十场胜利。”
萧眉看了看身上的号牌，果然见上面有着一排星状凹槽，其中却是连半颗星都没有。
“刚刚进入竞技场的时候胜场数都是从零开始，每获胜一场，胜场数加一，但若落败一场，胜场数清零。也就是说，您必须连续获胜一百场才能离开竞技场。”
他看了看萧眉，又补充道，“当您获得百战胜后，可以获得竞技场客卿长老令牌，免费观看竞技场战斗，并且可以自由出入竞技场，参加和任何一个人的比赛，比赛计入那人的总成绩。”
萧眉点点头，进入了聚居区。
那是个宛如地狱般的地方，廊道阴暗潮湿潮湿，两边是只带有一个小窗子的房间，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还有刺鼻的血腥味，呼噜声，惨叫声，呻吟声，不断地从一个个房间里传来。
一些人打开房门，破败的衣衫勉强遮住脏污的身体，面目虽然已经看不清楚，却都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萧眉，“嘿嘿，来了一个妞。”这些人名牌上大都只有一两颗金星。
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看着萧眉，但萧眉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的情绪，淡淡的目光从两排满是污垢的窗子上扫过，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那工作人员带着萧眉几乎转了一个大圈，才从其中挑出一间勉强可以住人的屋子，“这是您的房间，虽然破了点，但我们这儿的规矩……”
“嗯，我知道了，没别的事的话你就走吧。”萧眉无所谓的摆摆手，进了房间。
听到这句话，那工作人员差点儿感动得泪流满面，这位小姐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真的太好说话了，他们这些侍者最怕的就是遇到如她这样实力很强背后却没有势力的。
一般情况下，看到自己被安排到这种地方，每次恼羞成怒把他们拎起来揍一顿，可规矩就是这样，他们有什么办法？
去年的时候来了个狠的，可是直接把他那可怜的同事脖子扭断了，这事儿闹到了几位东家那里，但是由于那位实力实在是太强，楚家保下了他，还安排他住进了楚家的势力范围。
那位实力也的确强悍，凭着五品武宗的修为，未获一场败绩，只用了两个月零三天就出去了，创下了离开竞技场的最快纪录，天赋之强世所罕见。
离开竞技场后，他加入了楚家，直接成为了青衣供奉，听说最近又看中了木家的木蝶小姐，愿意入赘木家，如今已经好事将近了。
这是个实力说话的世界，有了实力，什么都可以做，怎么不讲理都行，还能有金银财宝，如花美眷。
唉，他怎么就没有一个强一点的武魂呢？
那工作人员叹息着走了，而房间里，萧眉看着脏乱的床铺和漆黑的墙壁，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
闭上眼睛，世界只剩红与黑。
红的是血，黑的，是整个世界。
曾经，她从那里走出，如今，她又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命运，似乎早已被定格。
夜非离那冷峻的身影从黑暗中走来，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脸，温声唤她，“阿眉。”
白衣素华的云萱正盈盈看着她，旁边，云阡陌负手而立，“阿眉，你有我们。”
“姐姐！”小萝莉萧沫甜甜地喊她。
黑暗渐渐散去，天空笼罩着一层淡青色，仿佛即将破晓的黎明。
她缓缓睁开眸子，看着屋中的一切，皱了皱眉，晶红中带着一点点灰色的灵力从她身上涌出，席卷整个房间，屋子里的一切都化作一团飞灰。
下一刻，连那飞灰都化作了虚无。
她的手向原先床铺的位置一指，海量的灵气在那处聚集，不多时，就形成了一个晶红的床铺，就连灰白的墙壁上都覆盖上了一层红色，甚至连地上都没有放过。
转眼之间，一个脏乱的房间就瞬间变成了水晶宫一般的存在。
蓦地，一声轻佻的口哨声响起，“连住的地方都这么讲究，果然是女人的思维，不过你来之前没人告诉过你，在这里，灵力要省着用吗？”